三坛酒对旁人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但这个是不擅喝酒的秦王殿下,是平常最多一壶就再也不肯喝多一滴的镇定的殿下啊。
秦王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酒坛,眯眼:“原来我这么能喝呀!奇怪了,我以前怎么就说不能喝呢?”
那是因为你说过喝酒误事,而且酒后的感觉很难受。殷开山暗暗摇头,上前一步。
“你……别过来!”秦王指着他,又笑,“不如再去给我搬一坛来吧。”
“殿下!”
世民晃晃头:“都说一醉解千愁……原来这醉的滋味,也是不容易的。”
殷开山瞧他又要仰杯,一个箭步,劈手将杯子夺下:“殿下,您还是去休息吧!”
世民皱眉:“什么时候你管我休不休息了?到底何事禀报,只管说便是!”
殷开山本以为他醉了,见他现在说话语气又似正常,当下暗责自己放肆,退后俯身道:“处罗可汗前日病逝。”
“嗯。”世民哼一声,摸过酒杯继续倒酒。
“处罗可敦义城公主嫌处罗之子奥谢设丑且小,废而不立,改立处罗之弟咄苾,号颉利可汗。颉利又娶义城为妻,封前始毕可汗之子什钵苾为突利可汗。至此,突厥新政权建立,并同时有一大一小两位可汗。”
“什钵苾——二弟,看来你很努力呐。”世民呵呵一笑,“打刘武周时所遭那次偷袭,查出什么没有?”
“由于突厥内部政权交替,终于有了些线索。那一晚的偷袭确与刘、宋没有任何关系,却跟王世充有关。”
“哦?”
“前几日抓获郑一个送暗信的,竟想联络突厥进犯我境,以解洛阳之围。综合各方面情报得知,那晚应该是王世充通信处罗可汗,两方一起合力偷袭。”
“真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手伸得够长。”世民打个嗝,“他许了处罗什么好处?”
“这个——”殷开山顿了顿,“只隐约得知处罗当时好像并不同意,后来义城插了手。”
世民喝一杯:“下去吧。”
“是。”担心的瞄一眼倒歪的酒坛,终于举步,退了出去。
半晌,椅子上的人轰然倒下,望着帐顶,一动不动,最后以手覆眼:“房夫人,原来醋,是这种滋味。”
41、绿鸢寻情(下)
酒醉待醒的时光,耳际再不闻沉厉的马蹄和慌忙的鸣钟,惟有偶尔妙闲的鹊语,密接着恋枕依衾的甜梦。
有多久,自己没再做过噩梦?
士信睁开眼,听到浅浅的呼吸声。
离得很近,很近。
迅速坐起来,一看,却惊动了床边伏着的人影:“啊,醒了?”
一边连连打着呵欠。
“你——”士信难得表情呆愣,“你怎么在这儿?”
安逝调整一下姿势,似是想接着睡:“我给你灌了醒酒汤,怕你不舒服,打算多呆会儿,谁知就睡着了。”
士信心中一动,推推她肩:“回去睡吧,这样不舒服。”
安逝已经梦周公去了。
他下床,伸出手,停在半空,终于碰到女孩儿的衣襟。正欲抱起,门外突然一声:“主人,绿鸢求见。”
像做了坏事的小孩般,少年赶紧立直身体,混着自己也不知道的含糊:“什么事?”
门外犹豫一下:“请容属下当面禀报。”
安逝动一动,压到他下袍边缘,然后,来不及阻止地,就见那颗脑袋往侧一滚,咚,砸到木床尖角。
“哎哟!”这下不醒也被痛醒了,她揉着额头,“干嘛?!”
士信忙蹲下来:“我看看。”
她还处于半迷糊状态:“你干嘛打我?”
他哭笑不得,扬声道:“绿鸢进来。”
绿鸢瞧见地上的两人,吃了一惊:“这是——”
“她撞到额头了,你快帮她看看。”
“是。”绿鸢一同蹲下,仔细瞧了,一笑,“主人放心,先用冷巾敷一敷,再擦些膏药,定无甚大碍。”
士信点头,起身去打水。
绿鸢将安逝扶到椅子上,接过士信手中毛巾,轻轻贴到她的额头,安逝不由叫一声。
士信紧张的看着她。
“一开始是有点痛的。”绿鸢温柔道。
安逝此刻完全清醒,见两人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大窘,按住毛巾:“我自己来吧。”
士信咳一声,直起身子,朝向绿鸢:“找我何事?”
绿鸢突然跪下:“主人恕罪,请赐绿鸢脱离‘燕云十二骑’!”
安逝骇住,士信却看不出神色变化:“说说原因。”
绿鸢朝安逝看来,安逝瞬间明白了,胸中涌出激昂之感。
只听绿鸢一字一顿道:“我要去找一个人。”
士信盯着她,“那个人,对你很重要?”
跪着的女子点头。
“五年了。”他悠悠发声。
“是。自十六岁被主人救起,至今已五年有余。”绿鸢轻轻地,“主人救命之恩,并有幸成为十二骑中一员,属下毕生难忘。”
“成为十二骑是你自己的努力,与我无关。”他摆手,“你该知道,找一个适合人选并不容易。”
绿鸢心沉了沉。
……
“如果不让你走,你怎么办?”
“属下之命是主人救的,自当终身追随主人。”
良久。
“抬起头来。”
绿鸢仰首。安逝这才发现她眼下微黑,并带浮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