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住。
“从今以后,燕云十二骑里,再没有绿鸢这个人。”
“主人!”绿鸢明白过来,喜色上涌,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
安逝上前扶起她:“放弃同伴,放弃之前所有,值得?”
绿鸢嘴角含笑,有璀璨的光芒一闪而过:“我相信,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
冲两人深施一礼,去了。
安逝沉默良久,欣羡的感觉油然而生。
见旁边立着的人,推一推:“刚才做什么一副不放人的样子?”
“有时候,人会一时冲动作出某种决定。我不过让她冷静下来真正衡量而已。”
原来如此,她轻叹:“所以我很佩服她啊。为了爱,可以做到毅然决然,无牵无挂。”
“来,把毛巾给我。”
“哦。”伸手递给他。
士信重新洗一遍,拧水,袖口滑了下来,她瞅到右前臂中间一排牙印。
“这个……”突然结巴起来,想起了什么,“该不会是我——”
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士信笑:“没错,正是柏壁小树林里拜你所赐。”
她冲上去端起来细瞧。天,原来自己咬得那么深,上下一共九个牙齿凹痕,足可媲美胎记。
士信被看得不自在,缩手:“行啦行啦,又不痛。”
她突然笑起来,嘿嘿嘿像偷了腥的猫。
他将毛巾“啪”地按到他头上:“还笑!”
她叫一声,嗔他一眼:“哈哈哈,这是我的专有印记,以后就是想逃也逃不掉啦!”感觉如同占地为王的山霸王,到哪儿都贴个“××归我所有”的字号。
士信瞬间脸隐隐发红,腾地站起来往外走:“我去帮你拿药。”
“喂喂喂,”她拿了外衣冲上去,“早上冷,披件衣服再走吧!”
心中想的却是,此等可爱的小罗,怎能错过?
秋天的早晨,特别是像这种天还未全亮的早晨,确实风寒露重。
“阿——嚏!”
“都说让你不要跟来,还非不听。”士信解开身上外套,围在安逝身上。
她正想回答,又是两声喷嚏。
“知道给我拿衣,怎么就不帮自己多穿点?待会儿感冒了怎么办。”边说边给她围得紧紧的。
“不会啦。”安逝抹两下鼻子,想起刚才军医大人开门时的起床气,暗道还是少领教为妙。
“先送你回去歇着。”他回首,“你住哪个帐?”
“不远。一直往前走再向左拐,有个参军帐营就是了。”
“参军帐?”皱眉,“你的?”
“这个啊,”她挠头,“有一半是我的。”
见他挑眉,她连忙坦白,弃械投降:“其实我一直跟杜大哥住一块拉,他很照顾我的。”
“杜如晦?”他想起那个有着神秀之气的男人。
“是啊,杜大哥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呐,多亏一直有他——”心中忽然一滞,多亏一直有他,说出来容易,可这六个字,包含了多少默默无闻的关怀与无微不至的照顾?
她想到的,他想到了;她没想到的,他也一样帮她想到了。
多少次她的回眸,总能迎上他温和的目光;多少次他的回眸,她却总是四处逃避……
士信察觉她神色的微微变化,想起刚才出门时帐旁那个不易发觉的脚印,慢悠悠道:“他知道你——”
“是啊。”吸一口气,她静静地,“不过,我喜欢的人,是你。”
仿佛一缕天籁之音,穿越时空踏破云彩而来,在无比的静谧中悄然耳语,在花儿与露珠之间互相诉递,由远而近,似有还无。
是聚集了所有力气的一个深呼吸,却不忍惊动什么,沉沉提起来,又轻轻放下。
是蓦然回首时,一个千转百回的凝噎。
是银光闪耀下如花的笑颜。
所有伤逝已久的情绪,在这个声音里一齐醒来——
我喜欢的人,是你。
这一刻,时光停住。
空气中仿佛可以闻到甜蜜的芬芳。
隔了几丈远的树后,紫袍青年拂袖而去。
北邙山。
北邙山位于洛阳西北,山北崚嶒,古树蓊郁,盘山道斗折蛇行,蜿蜒而上。山南却是一面缓坡,千军万马可以从此俯冲而下,从而此处变成了既是保卫洛阳的天然屏障,又是攻取洛阳的理想战场,可谓兵家必争之地。
尉迟敬德跟着前头那人登上山顶的魏宣武陵,心中暗暗纳闷:表面看起来与常无异,可怎么就是觉得浑身不爽?突然提出来要察看山势道路,像掺了火药似的,动作快得仿佛跟谁赌气。嗯,全军上下除了史安之外,当属李世勣最会揣度秦王心思了,房玄龄杜如晦也不错,看来哪天应该好好找这些人搞搞关系才是。
这边还在想,秦王已经道:“此山是对洛阳发动总攻的制高点,我军必须迅速占领。”
敬德忙答:“末将也正是这样想的。奇怪的是王世充那老贼何以不在此设防?”
“想必是这几日忙于争夺兹涧,因而防备松弛。”世民话刚说完,便听一名士卒大声疾呼,“殿下,山下有敌军兵马!”
敬德往下一看,惊得倒吸一口冷气:乖乖!山下来了王世充的兵马约二三万之众,正黑鸦鸦地从四面包抄过来。
原来王世充今早率人再次攻兹涧,行至半路,有哨兵来报,说在北邙山发现李世民行踪,所带兵马不多。王世充大喜过望,立即掉转马头,率大军猛扑过来。
观察战场竟与敌军猝然相遇,且己方只有五百甲士,众寡实在悬殊。敬德心内如焚,长鞭当空,吼道:“四面护住秦王,纵然拼将一死,也要保得殿下出去!”
包围圈越来越小,敌军越来越近。
只听对方阵中有人喊道:“那个骑黑马的就是李世民,弟兄们,冲啊!陛下说了,活捉李世民者封公拜相!”
敬德不听还好,一听之下万分耳熟,仔细一看,竟是之前叛逃的寻相。
真是冤家路窄,他暴雷一般骂了声:“王八蛋!”迅速挽弓抽箭,飕地一声射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寻相咽喉,登时一个倒栽葱跌于马下。
趁着敌军一时混乱,他沉声道:“殿下,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