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蛊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院中的一株腊梅花,开满了一树,雪压霜欺下,伴着冷冷月色,飞了人一头一脸。
他不由击节而叹。
余音绕耳之际,只听“咚”一声,那人已倒在了古琴之上。
慌忙过去,抚额,滚烫滚烫的,受凉了。
不假思索,抱起人往房间走。跨进内院之时,对着院门一个黑影道:“您……”
黑影目光扫了扫他怀中之人,挥手:“去吧。”
他顾不得许多,将人放在榻上安置好,盖上厚厚一层被子,转身去请大夫。
出来时往院门看了看。
梅香清冷。那里已空无一人。
安逝这一病,就病了个把来月。
倒也不愁寂寞。
徐世勣,哦不,该改称李世勣了,还有魏征前后都亲自来看了她。她一开始还怪如晦把消息传了去,如晦却道早晚都会被识破的,与其识破时双方尴尬,还不如趁早说清楚,大家一致套好她是位“公子”而非“姑娘”,岂不省心?
她想想也对,便不再说什么。
小毕也常常带来大量好药给她,给她讲一些突厥的风光趣事,听得倒也有滋有味。
好得差不多之际,秦青来了。
刚入门时她差点没认出来。
这孩子本身就长得漂亮,如今在太常寺,估计所遇比以前好太多,猛地飞长起来,个头拔高了不说,皮肤也越发白皙,整个人就如一尊微微泛光的上好瓷玉,精致秀气。
“公子!”少年欢喜的叫了一声。
她倚卧床头,散发,微笑:“都说了别这么称呼,快过来让我看看,越长越俊喽!”
语气跟见子成龙的大人没两样。
秦青上前:“您病了怎么也不叫人告诉我一声?我也没带些东西过来——”
“我这儿什么都不缺,你人来了就好。再说,我这是小病,你在那边功课繁重,告诉你只怕让你分了心。”
“公子对秦青有再造之恩,病了怎可不来探望?课业虽重,却也还是应付得去的。”
“是。你原本就聪明,我放心。”她捂着手炉,“今儿怎么抽得空来?”
秦青脸上抑不住激动之色:“过几日我可以进宫了!”
“呃?”
“皇上爱妃尹德妃诞下龙子,皇上要大办,太常卿大人便挑了我们十几人进宫去伴唱。”
她笑:“那不错啊,进宫去见识一下也好。”
“我也是这么想,虽然规矩极多,又只是伴唱,但好歹也算去过一次对不对?”少年笑得开心,进皇宫,这是他以前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啊!
安逝观他神色,凝思一会儿,想说什么,又住了口。
过一会儿,少年道:“您还记得茗云么?”
“茗云?哦——”
“今日我在街上碰到以前园子里的茶房,他说茗云被封大人给接进府了。”
“封大人?那个送他一串上等珍珠手链的封大人?”
“嗯。”
她眼珠动了动:“这个封大人,该不是叫封德彝吧?”
“对——封大人正是叫这个名字!”少年看向她,“您认识?”
封德彝,这可是曾得隋文帝、隋炀帝两代皇帝重用,如今又获得高祖李渊深任的人哪!其“揣摩圣意”的才干,曾令老奸巨猾的杨素亦自叹不如,是只功力已达炉火纯青之境的老狐狸吧。
她暗暗想着,边道:“我并不认识他。不过,这些达官显贵,还是少认识一些好。”
少年点了点头,“可是——”
她看着他,见他眉宇间有些不平,遂问:“太常寺里有人欺负你了?”
少年恢复平常神色,淡淡笑开:“没有。公子勿需操心。”
她却渐渐有些明白了。何处没有争斗?这孩子,怕也过得并非她想象中那么轻松。吸了口气,伸手在茶杯里蘸了点水,在床头小几上划了两道一样长短的水痕:“两根线,要使一道比另一道长,有何方法?”
秦青看了看,不甚太懂。
她微笑:“不是想方设法把另一道遮住或弄短,而是,”慢慢将其中一道画的更长,“明白吗?”
少年大悟,抚过那道加长的水痕:“这就是我该做的?”
“没错。不论别人出身如何,拥有什么,或依附何人,你要做的,只是不断增加自己的本领而已。”
少年眼中有泪。
她伸手,摸摸他的鬓角:“这,才是你真真正正的本钱。”
送走秦青,歇了会儿,如晦推门进来,手中捧了个四四方方的盘子,上面摆了红黑两色高高的像国际象棋样的玩意儿。
她眨眼:“这是什么?”
如晦笑:“咦?还有你不认识的东西?”
她“切”了一声,“我又不是神仙。”
如晦把盘子摆到她面前:“这叫‘双陆棋’,有没有兴趣?”
她眼睛一亮:“双陆相传从天竺那边传过来的,是吗?”
“不错。因为局如棋盘,左右各有六路,所以叫做双陆。红黑棋子各15枚,骰子2枚。玩时,首先掷出二骰,骰子顶面所显示的值是几,便行进几步。先将全部己方15枚棋子走进最后的6条刻线以内者,即获全胜。”
“这个,进退幅度岂不很大?”
“对。因带有极强的偶然性,故而胜负转换也容易。”
“那我们来试试。”
正入迷之际,他忽道:“他要去镇守长×宫了。”
“他?谁?”她盯着棋盘,兴致勃勃。
“你结拜大哥,秦王殿下。”
她一顿,停下动作:“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都快两个月了,你还是不愿见他?”
她避而不答:“他为什么要去长×宫?”
“年初河北宋金刚所率一万多人马为窦建德击溃,投了刘武周。刘武周此人盘踞太原以北各州郡已久,又做了突厥可汗的儿皇帝,如今得了宋这一员猛将,恐怕迟早对太原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