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夫妻
【1】
她醒来时,身处在颠簸的马车之上。马车甚是简陋,窄小的车厢内挤满了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们,她与她们一样,衣裳褴褛,虽是在车中,她还是忍不住瑟瑟地抖了起来。
别的姑娘们都互相抱在一起取暖,单她一个人,靠着车板,脑子里空白一片。
“这是去哪?”
以冷静的语调,平缓的声音问出疑问,她的眼扫过同车的姑娘们,等待她们的回答。
也不知过了多久后,终于有人小声地给了答案:“川州,到了那儿,我们都会被卖掉。”
车上的其他姑娘以为她也会像她们刚知道这个事实时那般哭闹,可是她没有。她看了那个小声回话的姑娘一眼,沉默地缩在角落里。
从前的种种一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在这般情况下想来似是有些讽刺意味。
原来她,被放弃了。
被那些,信任的、从小尽心去疼宠着的至亲放弃了。
心隐隐地作痛,可是她,居然哭不出来。
这般境地,若是哭,也显得矫情,不是么?
所以她,是不会哭的。
【2】
从前她听人说,川州是个富庶的好地方。如今她脚踩在川州的土地上,却觉得川州也不过如此。
这年川州大旱,也不知道饿死了多少穷人家。
若是她还在京里——
若是什么呢?
如今的她,也不过是等着被人挑拣的下等奴脾。
“你们的心眼儿都给我放亮堂点,这闻府,可是川州的首富,能卖到这家里,可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牙婆一路上都在殷切地叮嘱警告她们,若是今儿这买卖做不成,皮肉之苦是少不得的。
她平静地看了牙婆一眼,微微低头,安安静静地跟着她进了闻府。
柔顺,可以让她免去许多的鞭挞之苦,何乐而不为?
【3】
听说,闻家是川州首富,可看在她眼里,这闻府寒酸许多。
这地方,竟让她甚感萧条
“还不快见过闻老爷?”
牙婆没好气的瞪她与那几个一同进闻家的姑娘们。
她与她们一样,欠身,行礼,而后安安静静地等待,等到牙婆口中的闻老爷开口——想来有些可笑,她活了一十八年,除了父母,这是第一次给人行礼。
白色的绸缎鞋面看起来一尘不染,那鞋面映入她低垂的眼帘时,她微微一愣。随即又听到那闻老爷的声音。
“拾头。”
那是极其年轻而好听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她自是听过不少的,眼前这闻老爷,声音虽好听,语气却不甚好。
她抬头,看到的是一副极其年轻的面容。
被唤作老爷的人,不一定是上了年纪的。
她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
愤怒、不甘,是她从他眼中看到的东西。
真真,很是像她呢!
他冷冷地看着她,而后对牙婆说:“就她了,其他都带走吧!”
故而,所有人都走了,只余下她,呆在陌生的闻府。
其实,离了家,呆哪儿都是一样的。
【4】
从前她也曾设想过日后她出嫁时的场面,那时她以为她的婚礼定会是全大毓最热闹最大的盛事。
而如今,没有纳彩、求庚、合婚等俗礼,也无热闹的迎亲场面,她穿着鲜艳的嫁衣过了火盆,简简单单的踩了瓦片后,便成了闻家的夫人。
简简单单的。
他挑了她的盖头,她与他同饮了合卺酒,一切那么的理所当然。
他望着她,她望着他,两人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毕竟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半晌后吐出了一句话,却让他愕然,也让她自己惊讶。她说——
“我饿了。”
她慢条斯理地吃着桌上的东西,桌上的食物做的精致,与她从前吃的东西相比却立见高下。眼角有泪滑落时,她才惊觉,原来她并不是那么放得下。
他递上了手帕。
他说:“以后我吃什么,你便吃什么。”
她一愣,许久之后微微勾起了嘴角。
他,以为她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才会哭么?
夜里入睡时,她睡在外边他在里边。这是从前养成的习惯,若有危险,外边自然是比较容易脱身的。
他有意无意地护着,避免她跌下床去。
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有如小葱拌豆腐那般,一清二自。这场婚礼来的突然,也很是奇妙。单单只是他娶了,而她嫁了。
他无意碰她,她也无意让他碰她。
她唯一记住的是入睡前他说的话。
他说,今后,我们是一家人。
不是亲人,却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