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明秀这才离去。
“恩恩,你怎么会在这儿?”一见是我,素姑姑满脸欢喜。
“素姑姑,莲姑姑。”我朝二人简单地施了礼。
莲姑姑望着我,肃声道:“我先回去了,你和素姑姑说会儿话吧。”
“是。”
莲姑姑一走,我与素姑姑相视一笑。
“姑姑,近来好吗?”我握着素姑姑的手,朝一旁的青石甬道走去。
“还好,你呢?在皇后宫还习惯吗?听别人说你成了皇后的贴身侍女时,我还不信呢。”
我微微一笑道:“我挺好的。”
素姑姑看着我好半晌,才道:“希望当初把你送进皇后宫的决定是对的。”
“那时,姑姑也是为了救恩恩才这么做。”想到方才听到的,我道,“姑姑,方才你们三人说的那些话,恩恩听到了。”
“听到了也无妨。”素姑姑一叹,“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想听吗?”
我点点头,“只要姑姑不嫌恩恩麻烦就好。”
“怎么会呢?”素姑姑一笑,拍了拍握着我的手,边走边道,“二十多年前,我、清莲还有明秀是一同进宫的宫女,三人同时被选到了已逝的先皇后身边服侍,而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才九岁。”
皇帝?跟皇帝有关吗?
素姑姑苦笑了下,又道:“我们的感情很好,明秀比我们小几年,率直,坦诚,还爱打抱不平,每当我与清莲受了别的宫女气的时候,她总会站出来指责对方为我们讨回公道。直到六年之后。”
素姑姑停住步伐,望着不远处嫩黄的花蕊,似在思忖着该如何说,好一会儿才道:“那年,皇上才十五岁,正是成人之年,先皇后从宫中精选出了八名年龄稍长、品貌端正的宫女,供皇上临御,以使皇上在大婚那夜不至于手忙脚乱。”
临御?临御就是宠幸,我不免脸一红。
“明秀就是其中一人,还是八人中最为漂亮的一个。能被皇帝临御,是所有宫人都企盼的,一旦被皇帝看中,从此就会成为宫中有身份的人,每月拿俸禄,却不再像其他的一般宫女从事劳役。”素姑姑又叹了口气,“我和清莲都认为明秀会万分开心,却没想到那几天她天天面容忧愁,吃不下饭菜。问了她才知道,她爱上了一个人,可那个人比她年纪小,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听得出神。
“你也知道,宫人一旦到了规定的年纪是可以出宫自由婚嫁的,我与清莲都是苦出身,家里就靠着我们在宫里的微薄俸禄过日子,都没有出宫的念头。二人商量了下,决定由我顶上明秀去侍候当时的太子,让明秀去追求她的爱情。两日后,我们以明秀身体有缺陷为理由让先皇后换下了她,由我替上。”
说到这里,素颜姑姑的眼里渐渐浮起愧疚之情,“可我与清莲错了,大错特错,怪我们当时没好好问清楚。明秀所爱的人正是当今的皇上,她的苦恼,她的忧愁一切皆因不知道该如何去获得皇上的喜爱,毕竟他们的年纪相差太大了,她要的不是一时宠爱后就被打入冷宫,她愁这个,忧这个,而我们却误以为……所以,她恨我,怨我,这些年处处与我作对。不管我与清莲如何解释,她都听不进,认为是我眼红嫉妒她而使了诡计。”
素姑姑的声音极为伤感,我听得有些动容。
“也难怪她不信,入宫那么些年,看尽了后宫权术,设诡计的,自保的,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都要有人死方才罢休,就算是出自善意,看的人也会想象出点儿什么来。”
是啊,素姑姑说的很对。
虚虚假假,真真实实,都像是裹了一层看不清的薄雾,认为是真的时却又是假的,是假的时又掺杂了几分真。
“帝王之爱也只是昙花一现,其实,明秀这样挺好的,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宫人,至少日子能过得平静。”
“姑姑。”一个疑惑浮上心头,我却不知该不该问,想了想还是算了。
素姑姑望向我。
“也没什么。”我笑笑道。
“你是不是想问,既然我是皇上的司寝,怎么现在又成了洗衣局的管事,是吗?”
被素姑姑猜到,我有些不好意思。
素颜姑姑的目光变得深远,伤感一笑,“或许,这是男人的通病吧,当烛火幽幽,放下红罗帐,男人对于他的第一个女人,他会紧张,会窘迫,会慌乱,会怯弱。几次侍寝之后,一旦他掌握了房事之后,他自然而然地就想着避开她,转而扑向其他的美女。因为每天面对他的第一个女人,他会觉得自尊受损,而在其他女人面前,他觉得自己才是主导。我明白了这一点后,主动向先皇后跪请来洗衣局。没想到这一待,就待了二十年。时间真是快啊。”
这段话,我几乎是红着脸听完的,可听到最后,只觉阵阵悲哀。
我忍不住轻唤了声,“姑姑。”
我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脑袋里却是空空的。
“恩恩,”素姑姑微湿的目光正望着我,“记住了,千万别做皇上的女人,要不然,你一辈子也逃不开皇宫。”
我一怔,心倏然间浮上浮下的。
“看我说的,”素姑姑摇摇头,“你怎么可能呢。走,陪我再走走,说说话。”
“姑姑。”我却拉住了素姑姑的手,勉力一笑,“就算被宠幸的是宫女,也不能离开皇宫吗?”
“自然,皇帝的女人,她的一生只能有皇上一个男人,想的念的也只能是皇上,所以宫女只能老死于宫中。”
“那,”我咬了咬下唇,“那皇上若是忘了她呢?”
“忘了?”素姑姑愣了愣,浅笑,“就算皇上忘了,自有内侍记下,凡是皇帝宠幸的女人,内侍都要记在本子上的。”
“那万一没有内侍记录,皇上又忘了那名宫女呢。”
说完,就见素姑姑疑惑地望着我,我才发觉自己说得急切了些,叫人生疑。可素姑姑还是认真地回答了我,“以前的帝王我不知道,不过现在的皇上,他的记忆力惊人,是绝对不可能忘了被他临幸过的女人,除非刻意。”
记忆惊人?刻意?
为什么要刻意?
不可能,不会的。
“恩恩,你怎么了?”
“没事。”
“真的没事?”
压下心头的浮躁,我笑笑道:“真的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