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思片刻,转头对冬冬道:“让驸马把齐勇城最近几天发生的事调查一下。”
戌时三刻,离齐勇城还有三百里的林子里。
明泉坐在软垫上,无聊地拨弄着火堆。
阮汉宸蹲在树上,警戒四周。
杨焕之和沈南风裹着毯子睡在车里,幸好明泉走时带了御医随行,这才让杨焕之这位老先生顶住了一路风餐露宿的奔波之苦。
帝轻骑轮班睡觉,留一半人分散在明泉周围的四面八方。这片林子此刻与皇宫一般固若金汤。
斐旭从车里找出两瓶酒,递了一瓶给明泉。
她轻哼一声,“你不怕朕又喝醉?”
“我看过了,方圆几里内没有茅房。”
她将酒放在一边,“朕不想喝。”
斐旭打开自己那瓶,喝了一大口,“可以驱寒。”
“朕不冷。”
他叹了口气,“一个人喝酒很闷的。”
“你可以找杨尚书。”
“他只会用酒瓶砸我的头。”
“沈南风?”
“他不会砸我的头,不过会收钱。”
“阮汉……”
她没说下去,只和斐旭相视叹了口气。阮汉宸的可能性比沈南风和杨焕之加起来还小。
“朕第一次发现,原来堂堂帝师并不讨人喜欢。”她话里大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皇上若不是皇上,大概也很难找到喝酒的人。”
明泉板起脸瞪他,坚持没多久,又扑哧一笑,“帝师真是坦白得让人可气又可笑啊。”
斐旭厚着脸皮道:“这是一门艺术。”
她抬起头,看着天空,“你说……五十年后,我们还能不能一起喝酒?”
斐旭怔了下,转头看她。
明泉也偏过头来,乌黑的眼珠比夜空还幽深。
“呵呵,”他干笑一声,也仰起头,“那皇上记得不要下禁酒令啊。”
明泉嘴角一撇,笑道:“朕可不想帝师为了喝一口酒而流亡别国。”
“皇上终于明白自己掌的是天下生杀大权。”他欣慰道。
她眸光一闪,“斐帝师扯得有点生硬。似乎……话中有话。”
斐旭晃着酒瓶,“皇上多虑了。”
“慕流星之事一解决,斐帝师说的话就又变得高深莫测了。”她笑得不怀好意,“朕是不是该考虑再添条惊驾的罪名给他,毕竟,他曾甩了朕的门。”
斐旭辩解道,“是客栈的门。”
“总之是当着朕的面。”
斐旭无奈地摇头,“皇上还是把我关起来吧。”
“帝师如果真有此意,南风可以略尽绵薄之力。”沈南风笑着走过来,然后向明泉行礼。
明泉点头笑道,“又睡不着?”他这几日一直被杨焕之的鼾声困扰。
沈南风苦笑两声。
明泉把酒瓶扔给他,“斐帝师正愁有酒无伴,愿以一半月俸相邀,沈卿不如牺牲一下。”
看到斐旭郁闷的脸,沈南风笑得很贼,“臣,遵旨。”
未时过半,明泉的车辇终于出现在齐勇城外。
因有了先例,她特地派人叮嘱不准张扬。
帝轻骑被留在城外扎营,她则带了斐旭等人和几个御医混在百姓中悄然进城。
高绰君暂住在知府府邸,刘章建一早就候在了门外。从他得知当今圣上派人慰问高绰君时,便知道大事不妙,这位先帝的大内总管只怕还未失宠。因此他毫不犹豫地亲自把被打得遍体鳞伤,只剩一口气的高绰君从高家带了出来,并广招名医,用尽各种手段医治,期望皇上念在他事后苦心,能从轻发落。
信使回去后,他在家中惶惶数日,竟得到女帝亲自驾临的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砸在脑袋上。
他立刻意识到高绰君在今上心目中的地位只怕不止宠臣二字这么简单。
这几日,他心里已做了最坏打算,妻妾们先被打发回了老家,子女们送至农家暂住,若真有万一,也可保住一点血脉。
明泉到的时候,刘章建正是愁容不展地坐在台阶上叹气。
“刘知府。”斐旭拍了拍他的脑袋。
刘章建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用眼神制止正要上前质问的衙役,朝明泉鞠躬道:“皇……”
“行了,”明泉不耐烦道,“先看人吧。”
刘章建连声道,“是是是,请请请。”
高绰君因身份特殊,所以特别安置在最清净雅致的别院。
明泉他们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两个丫鬟端着两盆血水往外走。
“这是怎么回事?”明泉的脸立马沉了下来。
丫鬟小心地看了眼刘章建,见他没说话,才大着胆子道:“里面那位公子又开始吐血了。”
明泉神情一变,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
房间里六七个大夫正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
“都给朕出去!”明泉恼怒地一挥手。都是群庸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