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手端茶润了润喉,卫宗平将茶盏搁下,开口道:“殷相此来……”却正瞥见殷监正看了看刚奉茶上来的侍女,卫宗平会意:“你们都出去吧。”
看着客厅的透花门微微掩上,殷监正一笑,声音压了压:“卫相,宫里出事了。”
“哦?”卫宗平只抬了抬眼,宫中若有什么大事,难道他还会不知道?
“今日皇宗司封了溟王府,溟王被软禁在府中了。”殷监正沉声道。
“什么?”卫宗平明显一惊,“所为何事?”
“谋逆。”沉沉二字,如重锤敲入卫宗平心里,几乎叫人一抖,这是重罪啊。听殷监正继续道:“说是溟王身边一个叫紫瑗的侍妾在府里发现了魇镇祺王的巫蛊,那侍妾原是延熙宫的侍女,便入宫上禀了太后。皇上即刻便下令锁拿溟王,皇宗司接着在王府里搜出了紫金九龙朝冠和明黄龙袍,这不是谋逆是什么?”
卫宗平只觉得手心凉透,此事他事先竟毫不知情,立时想起最近溟王很是拉拢卫家,难道因此失了天帝的信任?想到此处,浑身一阵冷汗。见殷监正正看着自己,道:“你来告诉我此事,又是为何?”
殷监正不慌不忙道:“七殿下常说卫相乃是元老重臣,向来行事明白,此等事情得同卫相多商量啊。”
“七殿下?”
“七殿下。”
这是向来不算和睦,却亦是不得不留心的主。自前些日子为众人举荐之后明明被压制着,谁知不声不响便扳倒了溟王,现在又分明是不计前嫌的行事。想必最近户部的事也是握在他手里,难怪只有卫骞身上查得严。湛王,看去一身温煦风雅,处处透出的凌厉可真叫人喘不过气来!
卫宗平深深地饮了口茶,抑住心里波动,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叹了口气,转了一下话题:“最近朝堂上诸事杂乱,人心惶惶啊!”
殷监正却像能知道他心思一般,“听说卫相问过户部的事?”
卫宗平道:“还不是那逆子惹祸,着实叫人烦心。”
“户部里怎样,全在七殿下一句话。”殷监正笑道,“不过小事一桩,卫相大可放心。”
“不愧是七殿下。”卫宗平终于下定了决心,“便请殷相先代为回话,改日我必当亲自答谢。”
殷监正领会了话中之意:“如此甚好。”
卫宗平却想起夫人刚刚所言,正好探问一下,便道:“听说府上千金正当妙龄,不知可许了人家?”
殷监正却摇头叹道:“别提小女了,都是被我宠得无法无天,婚姻之事也要自己做主,这几日正闹着呢!”
“这是为何?”
“天都多少英俊才少,她偏偏看上个不能招惹的人,愁煞我也!”殷监正倒不似做戏,看来是真的毫无办法。
卫宗平笑道:“小女儿家难免闹闹脾气,不妨让她和骞儿多去游玩,说不定反而能成了一桩喜事?”
“呵呵!”殷监正一愣,笑说,“说得是,说得是。不过若说喜事,皇后娘娘前几日倒提起为七殿下纳正妃的事,卫相府上的二小姐还未许配他人吧?”
卫宗平听出言下有意,说道:“皇后娘娘的意思……”
殷监正笑道:“卫相,咱们两家看来倒是真有儿女缘分呢。”
两人心照不宣,卫宗平极感慨地抿了口茶,湛王,眼下看来是最明智的选择了!
§中卷 第十章 红绡帐底卧鸳鸯
秋夜清浅,月色隐隐地笼在云后,一片淡淡暗寂。
溟王府中早已下了灯火,除了夜天溟被禁押在内院,府中所有家眷都被集中在偏殿看守,进进重院悄无声息,黑暗里掩着沉闷的不安。唯有府外皇宗司守卫职责所在,偶尔能听到长靴走动的声音。
夜已中宵,府中一道偏静的侧门处微微响动,一人悄然推门而入,周身罩在件黑色斗篷里,连着风帽遮下整张容颜,丝毫看不清晰。
几乎是熟门熟路地入了内院,那人微微抬头,廊前一盏若隐若现的风灯轻晃,在她苍白的脸上掠过丝光影,眸中是片深寂的黑暗。
院里香桂坠了满地,风过后,丝丝卷入尘埃。
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盛时花开飘香砌,零落又成泥。
那人伫足,似乎看了看这花木逐渐凋谢的庭院,伸手将室门推开。
秋风微瑟,随着她卷入屋内,带着片早凋的枯叶,吹得本已昏暗的烛火一晃。
夜天溟却还未睡,神色微见憔悴,抬眼处,一抹魅冶却在烛火中显得分外美异。见到来人,他略有意外:“是你?”
那人将手中一个食盒放下,冷冷地注视着他:“不,是我。”她将斗篷的风帽向后掠去,露出张消瘦的容颜,映在夜天溟魅光微动的眼底。
夜天溟长眉一皱,将她打量,突然神情大变:“是你!”
“对,是我。”那人微微冷笑道,“很诧异吗?”
夜天溟眸中满是惊骇:“不可能,你……不可能!”
“你太低估凤家了。”那人极冷地一笑,自食盒中取出一壶酒,“没想到今日是我来陪你饮酒吧?”
夜天溟此时已然镇定下来,走到案边再次将她打量,终于说出两个字:“鸾飞。”
鸾飞提壶斟酒:“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