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亦辰的眼神流连在我的面庞,我只用无辜企盼的眼睛回望着他,抽着鼻子,泪意朦胧。
“好,你略休息一会儿,我们下午便走。”安亦辰说着,自己也似下定了决心,因而松了口气一般,扭过头来向白衣道,“白衣兄,今日之事,多亏你及时通传,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白衣淡然道:“不必了,我只是不想让我的病人出事,否则我这么多天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安亦辰点点头,道:“等她们母女身体复原了,我不会亏待你。”
白衣哂笑一声,已拂袖而去。
安亦辰久见他性情古怪,也不以为意。
殊不知白衣的性情古怪,只是对别人而已。他对我,一向是温润如玉、笑语怡人,一双如明珠辉耀的眼睛,早已埋入我心中,在我十四岁那年的春天……
而我也是到此时才知道,原来通知安亦辰救我的人是白衣。
闹到那样不可收拾的地步,能救我的,也只有安亦辰了。
夕姑姑和母亲都对我当时倔强地不肯忍辱认输,以致招来杀身大祸颇有微词,只是看着我被折腾惊吓,不忍心再责怪我。
直到下午我们起程,安亦辰居然没有埋怨过我哪怕是半个字。倒是我想起他可能因此失去了继承他父亲江山的大好机会,觉得好生遗憾和愧疚。
不知白衣救走我们后,他还有没有机会再挽回这盘劣棋?
安亦辰对我们去京城之事显然也有所戒备,沿途保卫的亲兵,竟有一千之众,俱是骑兵。
那浩浩荡荡的队伍,所护卫的,只是三辆马车而已。母亲和我带了随身侍女各乘一辆,白衣带了些药物单独乘一辆。
我当然知道白衣虽然看来面色瓷白身形瘦弱,但事实上身手相当高明,只是从来都是深藏不露而已。他的表象,显然骗倒了所有的人,包括安亦辰,都只是把他当成了文弱医者。
安亦辰自然是习惯了骑马,几乎一直伴随在我的马车附近。
一连走了几日,俱是安然无事。我趁白衣来诊脉,旁人不注意时悄悄问:“还有多久?”
白衣深深地看着我,眸中有团凛烈的火焰滚过,轻轻回答:“快了!”
我忍不住握住他的手,绞紧。
白衣垂下头,用他微凉的手指,将我的指尖一一抚摩。清新美好的气息,似从我的指尖透过,渐渐熨妥我不安的心。
车厢外,透过风尘,隐见春光正好,桃红李白,杏花当道,蝶儿自由翩飞,快乐翔舞。
那样美好的春光,距离我们还有多远?
这一日,前方出现了大片山林,山势巍巍,层峦叠嶂,林木青郁森森,如一幅深浓的水墨画。一道峡谷,从山林中蜿蜒穿过,幽深缈远。
一位将领匆匆赶过来,禀道:“前方便是临山了,这条山路,易守难攻。我们已经派人探过了,未发现异常。但这山路两侧地形复杂,若早先就有人预伏于沟壑之中,很难发现。”
安亦辰点头道:“把白衣先生先请到前面两辆马车中暂时候着,先遣五百人带那辆空马车过山试探,如果无恙,我们这里的五百人再行前进。”
将领应诺,领兵匆匆而去。
而安亦辰带了剩余的兵马悄悄在隐蔽处扎了营休息,他自己趁势到马车上来探我。
白衣正安然坐在一侧,掀了车帘,端了盅茶,静静地浏览远处的风光,眸淡如轻云,看不出一丝涟漪。我心里却想着白衣暗中安排之事,很是不安,见安亦辰来了,忙笑着掩饰道:“二公子,为什么停下来?莫不是前方有山匪?”
安亦辰淡淡笑道:“我可不怕山匪。”
我笑道:“那你怕谁?”
安亦辰修长的眉轻轻一扬,眉宇间尽是不羁的疏狂之气,“放眼天下,群雄并起,诸侯林立,却无一个是我安亦辰要怕的人!”
他如此宣布的那一刻,神采飞扬,眸光莹亮,意气潇洒,何止是少年豪雄?那分明,是属于一代霸主王侯的睥睨之气。令同僚心折,更令对手胆丧!
我仔细打量着他那看来还极是年轻的面庞,一时无语。
白衣终于从帘外收回眼神,默默地打量着安亦辰,眸中却清淡如水,寂然无波,看不出半点儿敬佩或畏怯来,只在端起茶盅抿茶时,眼波的余光会不经意地泛起一抹凛冽的寒光。
这时我忽然有了种感觉。
深藏不露的白衣,一出手一定很可怕,只怕比安亦辰还要可怕十倍。
这天下最高深莫测的少年豪雄,也许不是安亦辰,而是白衣。
入世的白衣!
我打了个寒噤。白衣,已决定入世了吗?
白衣!
“二公子,山那边有青烟升起!”忽然,有军士在外禀报。
安亦辰立刻跃出马车,望着远方徐徐升起的品字形三缕青烟,跃马举鞭,“出发!”
杂沓马蹄纷起,我们的马车也缓缓行进,拐上大路,越走越快。
白衣神色不动,依旧轻轻地捧着茶盅,缓缓转动着,不时轻啜一小口,但他的眸光却越来越幽深,越来越幽深……
而我的心里,却不知怎么的也越来越忐忑,总觉得前面一定会有事发生,而且必定是大事。
白衣,到底在前方安排了怎样的圈套?
我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一层层的冷汗沁出,连手指都是冰凉的。
夕姑姑已看出我神色不对,低头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我情知掩饰不过去,嗯了一声道:“可能这路太颠了,晃得有些眼晕。”
夕姑姑松了口气,笑道:“没事,待会儿过了山就好了。等过了山,我们和二公子说,今晚早点儿安营扎寨休息,好不好?”
我笑了笑,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