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确实对她起了疑心。”刘腾望着瘫在地上的奶娘,目光却仿佛想要穿透她,落在更远的地方,“皇上还命老奴彻查她的底细,显然心中已有了主意。”
“哈哈哈……”高英立刻爆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五年,没想到这只玉镯倒成了最大的功臣,很好!”
说着,她又转头望向奶娘。
“你放心吧,只要你一直这么乖乖地听话,事成之后,我一定会保你儿子平安无事!”
奶娘没有回答,只有大颗大颗的泪水默默地滑过面颊。
那表情,就像是一副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
高英望着她,脸上并无半点怜悯之色,甚至浮现出一种男子般的刚毅神情,对着身后说:“把东西交给刘公公。”
话音刚落,角落的阴影里就走出一名容貌秀丽的女官,正是高英最信任的亲信香绡,她将一个密封的黑漆匣子交到刘腾手中。
刘腾接过匣子,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这是——”
“这是天琼宫送给奶娘的礼单,还有藏匿的地点。”香绡淡淡地笑着说。
刘腾转眼就明白了高英的意图,将匣子紧紧攥在怀里,只道:“娘娘请放心,老奴一定按您的意思办!”
高英笑着含颔道:“有劳公公了。将来,也一定不会忘了您的功劳!”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这些全是老奴应分的事。当年若不是您的姑母高娘娘,老奴绝不可能有今天这等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说到这里,他心底波澜起伏,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总之,老奴一定会倾尽全力,助您登上后位,实现高娘娘的遗愿!”
听着这话,高英神情没变,眼神却温和下来:“时辰不早,您先回吧!再过一会儿,皇上就该上朝了。”
刘腾立刻躬身道:“老奴告退。”
说完,他倒退着,一步步离开秋云堂。
望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高英的目光又一点点变得深沉起来,唇角高高地扬起道:“这样的计策,对付胡仙真未必奏效,可是对付你——司马显姿,却一定行!”
五
初夏的天气,艳阳高照,云淡风轻,万物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夏花交织盛开,比春季的桃李更加热烈旺盛,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郁的香气。然而,今天的西昭殿,却显得冷寂异常,虽然午后的阳光直直地倾泻下来,空气里却丝毫感觉不到温度,仿佛被庭院里茂盛的树枝冷冷地挡在门外。
内殿里,元恪坐在龙案前,一言不发地望着面前一份布满墨迹的卷宗,和一份长长不尽的清单,他脸色越来越沉,让人觉得如坠冰窟。
在他面前,还依次摆放着十多个大木箱,每个木箱里都是金灿灿的一片,里面装着各种珠宝、饰物、摆件……无一不是精雕细制,绝非市井之物。
“这些,全都是从太子的奶娘家搜出来的?”冷冷的声音回荡在西昭殿的上空。
“是!”躬身于龙案前的刘腾赶紧回答,“如今证据确凿,她本人也已招供,这些金银珠宝全都是贵妃娘娘送给她的!”
“司马显姿,朕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元恪的大手狠狠拍在龙案上,震得连厚厚的卷宗都在颤抖。
刘腾的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又说:“另外,据老奴此次搜证,发现贵妃娘娘不仅在太子一事上格外用心,就连过去对于顺皇后也是分外关注……”
这句欲言又止的话让元恪又是一惊,眼底一道黯光闪过:“你是说她和皇后的死也有牵连?”
刘腾低下头道:“尚未定案,但确有种种蛛丝马迹指向贵妃娘娘。”
元恪没有说话,却紧紧咬住了嘴唇。
刘腾偷偷瞥了他一眼,说:“老奴是否要将贵妃娘娘请来,让皇上当场问个明白?”
“不用问了,即刻派人将她打入冷宫!”元恪无比厌恶地挥了挥手,“之后,再继续派人调查,倘若她真的跟皇后之死有任何牵连,必定要严加惩处,绝不姑息!”
刘腾微微一怔,没料到这么轻易就达到了目的。
这司马显姿再怎么说也是后宫封号最高的贵妃,外廷的势力也不可忽视,可是皇上居然连问都不问就这样匆匆定罪,就好像迫不及待想要丢弃一件垃圾那样地嫌恶和鄙弃,难道曾经的恩宠都已经荡然无存,如今,皇上对她已无半点情分?
这后宫中的风云变幻,实在来得太急太快。有时候,就连他这样一个侍奉过两代君主,见过无数衰荣的老宫人也无法适应。
想起那晚,高贵嫔将那些罪证交给他时,脸上洋溢的淡淡笑容,他的心里更是莫名地涌起一股寒气。
这宫里,永远没有绝对的赢家!
即便是有,也只有一位,就是龙椅上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可以占有你的一切,也可以给予你一步登天的尊宠,同时也可以在转眼之间将它们统统收回,干净得就好像一切从来不曾发生过那样。只凭他的心意。
当刘腾领着大批御林军闯进天琼宫的时候,司马显姿正在内殿哄着刚满月的小公主午睡,似乎已嗅到某种异样的氛围,她抬起头,淡淡地扫了刘腾一眼,眼睛里不见平日的高贵从容,有的只是冰冷至深的淡漠。
“贵妃娘娘接旨——”
刘腾展开圣旨刚要宣读,却被司马显姿一口喝住:“慢着,有什么事情到外殿去说,不要吵到我的女儿。”
说完,她站起身,将小公主交给奶娘照看,领头第一个迈步走出殿外。
光线明亮的外殿,在午后闷热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寂静,连空气都近乎静止。然而刘腾那尖锐嘶哑的声音却打破了这层寂静,诵读圣旨的声音在四周往复回荡着……
当司马显姿清清楚楚地听见“废为庶人,打入冷宫”这八个字的时候,她的情绪终于彻底失控,就好像有把磨得雪亮的弯刀,深深刺进她的心里,那样有力而缓慢地剜了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