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在后面出了庭院。一路花木扶疏,蝴蝶在阳光下翩翩飞舞。夜秋睿在前面忽然朝她回眸,带了浅浅的歉意的笑。穿针领会,盈盈地朝他屈膝告别,朝着府门方向走。
出了府门,来时的马车候在外面。穿针刚要上车,后面有人叫住了她。
穿青袍的南宫大官人不知从何处闪现,脸上是不可捉摸的笑,一道阴霾从眼里掠过。
“龚姑娘是想把妹妹介绍给睿弟吧?”他似是猜透了穿针的心思,眼光却飘向远方。
穿针一愣,随即如实回道:“是,大官人。”
“你妹妹不错。”南宫点头,因为她的回答反而释然,“明晚想要本官帮忙的话,姑娘尽管说话。”
南宫已然没有上次爽朗的口吻,语气中带了严厉。穿针不便说话,谢了就想走。
“下官没搞错的话,姑娘应该叫珉姬。”南宫话锋一转,穿针蓦然停止了脚步。
“你是晋王的侍人,所以下官想过来提醒姑娘。”南宫盯住她,眼光呈阴鸷之气,“睿弟出身名门望族。你这样的身份,不说是配不上,即使想配也是不能的。下官言语虽鲁莽了些,
请看在下官疼惜睿弟的分上,别招引他。”
穿针刹那觉得有五味瓶倒翻,心中尽是痛悔悲哀,百味俱全。
“奴婢知道。”她垂目,遮住眼中的水光。
南宫转身离去,如决断的手势,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穿针呆呆地站了片刻,才黯然离开。
转眼又是一天。正是夜色阑珊,流苏垂覆的马车辘辘行驶在通往南宫府的道路上。
穿针带着引线,再次前往南宫府。
引线俯身向前,拉开纱帘望去,隐隐约约能看到外面的夜景,流动的灯影划过她因兴奋而显得光艳的笑脸。
此时有风拂入,穿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引线看在眼里,咯咯笑起来,“姐,你别太累,到了那里你只管回家,我让夜公子送我。”
穿针沉吟。引线的这种想法正合她意,她还是不放心道:“我若走了,如何跟夜公子说话,你自己要把握。咱虽是穷人家,可也别让人轻视了。”
“姐说话愈发像娘了。想我龚引线也是聪明伶俐之人,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穿针沉默着。她告诉自己,只要他们说上话就行。引线是那么美的人,他会动心的。
南宫府在夜色中恰似琼楼玉宇,盏盏琉璃纱灯高挂,锣鼓丝竹已嘈嘈切切响了起来。花簇纷纭中,一身青缎锦袍的南宫和一身白袍的夜秋睿并排站在眼前。穿针姐妹俩屈膝行礼。
只是刹那瞬间,穿针与南宫的目光一相碰,便领悟他的意思了。
戏台设于烟波水榭之中。伶人从屏风后出来,台下已是一片欢呼声。掌板一响,伶人宽袖舞动,悠然开唱,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跌宕起伏,又有珠玉落银盘似的清脆响亮。
坐席上喝彩声不绝,四周还有应和打拍子之声。华服豪客济济满堂,争奇斗艳。中间还有朱衣小婢穿梭。香茗鲜果,琼浆玉露,一派豪华热闹的场面。
南宫借故将穿针叫了出来。在荷花池最深处的树荫下站定,南宫满意地指着台下,朝沉默的穿针说道:“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啊!龚姑娘姐妹情深,让下官实为感动。姑娘放心回去吧。让他们彼此多说会儿话,以后有的是机会。”
穿针抬眸望去,夜秋睿和引线正闲闲地说着话,月光灯光映照他们的笑靥,一俊一俏,后面是清波荡漾的荷池,前面是远远近近的欢声笑语。
她的脸上浮出淡淡的欢喜,心里忽酸忽暖的,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坐了南宫为她准备的马车回家了。
南宫府的戏还在继续。
引线见穿针走了,只管偷眼看着坐在身边的夜秋睿。夜秋睿有点魂不守舍。他抬头朝四周张望着,正遇见引线含情的双眼款款地看过来,便和善地笑了笑。引线心跳得飞快,嘴角浮起甜蜜的笑。
周围看戏的用艳羡的眼光看向他们,仿佛他们就是天设地造的一对璧人,有人甚至朝这边指指点点。引线抬起高傲的头,心似香风吹绿春,涨鼓得满满的。
南宫过来了,引线不见穿针的身影,不禁吁了口气。
“龚姑娘呢?”夜秋睿问道。
南宫笑起来,“龚姑娘不就在你身边?”他指了指引线,引线抿嘴笑了笑。
“我说的是穿针。”夜秋睿不假思索地说。
引线脸上的笑意迅速地退了下去。
“我让她走了。”南宫不经意地回答。
“你怎么可以擅自做主?”夜秋睿对南宫的行为大为不满,说话也不客气了,“她是我请来的,理应我送她回去。”
“睿弟,她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南宫低声劝说。
“我知道。”夜秋睿断然截住了南宫的话。
两人还在轻声争执着,旁边的引线突然站了起来,“我要回家!”她的声音很大,染了一丝激动,把周围看戏的眼光再次吸引过来。
南宫还想说什么,夜秋睿也站了起来,“我送龚姑娘回去。”
引线哪顾得自己如何失态,将长椅子撞得东歪西倒,撩起裙角快步跑向府门。
韩岭村。
家里人都睡下了。在乡野村落,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晚间都是寂静一片,只有逢年过节偶然几次的热闹,让村里有了零星的亮点。
夏日里多了蚊子,穿针手执团扇轻摇着。终是躺不住,她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有月光的影子,明亮而干净。她两耳细听着,想听到泥石路上马车穿风而过的声音。但这声音总不出现,唯有终日不息的虫吟蛙鸣,此起彼伏地唱和。
她悄悄地下了楼,一直走到门口,站在樟树下朝着泥石路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