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声音渐远,两位小仙侍端着花果飘然离去。
花丛后,湮兰掏了掏耳朵,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压根没想到两位小仙侍说的是自己,她心中好笑:原来苏慕水最近动了凡心,难怪整日阴阳怪气。
她湮兰大人有大度,不与他计较。
随手扯过一片祥云,湮兰握着手中的寒光宝剑,赶赴下界。
当日,琉璃宫中,君颜大怒——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夕。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宫中气氛沉寂如死,天光似收敛成一点寒芒,分分寸寸逼仄在苏慕水原本清润的瞳眸里,折射出犀利雪亮的光华。
白衣似雪的苏慕水捏碎了宝座上的琉璃扶手,灿亮的琉璃破碎一地,在金碧辉煌的宫灯下闪闪发亮。
仙侍们战战兢兢,敛声闭气,不敢多说一句。
苏慕水眉目间戾色骤现,寒声斥道:“连她何时离去都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主上息怒,湮兰仙君兴起则来,兴败则去。她从来是天界最不受拘束的主儿,我们法力微薄,实在无法窥知她的行踪。”
苏慕水喃喃念着这两句,乌润的眸中忽然流露出一丝悲哀,他的掌心倏然握紧了一坛酒,那是他没来得及拿给湮兰的果儿酒。
他气,气她不知自己心事。
他嫉,嫉她与碧水君相交甚密。
修身养性又有何用,在天界,循规蹈矩的神君多得是,却只有她张扬肆意,让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动了凡心。
那日群仙小聚,他原本根本没注意到那个眉目张扬的小石仙。
诸仙君灌她的酒,势必要灌醉她,可她浑然不在意,只是一盅接着一盅大口干去。他好笑地把玩着手中琉璃盏,斜眼看她,不屑一顾。
可后来,诸仙君纷纷醉去。
只有湮兰还抱着酒缸,笑眯眯地喝着。
苏慕水当时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眼中挑衅的笑容,他恐怕自己再没见过比她更明亮的笑容,比她更晶亮的眼眸。
这让他对她产生了些许好奇。
他唇角扯开一抹浅笑,对湮兰笑道:“还能喝吗?”
后者豪气万千地举起了酒坛,笑容粲然道:“试试看呀!”
苏慕水知道自己酒量很好,他根本没把这个小石仙放在眼里。即便湮兰拼酒赢了,在他眼中,这也不过是一个酒量颇好的小仙罢了。
可是,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却让苏慕水渐渐注意起这个貌不惊人的小石仙。
湮兰当时已有了三分醉意,口中笑道:“神君苏慕水,我听说过你!”
湮兰道:“你……就是那个被天界诸君啧啧称赞的辟邪神君呀……他们说你心性甚稳,来日成就,必然非同小可。可依我看,未必!
他笑,并不惊奇。
可湮兰大着舌头说出下一句话,却让他嘴角忍不住抽动起来。
“什么心性甚稳,分明是薄情寡义的主儿,偏要装点得辉煌。来日成就不凡又有何用?还抵不过我手中美酒一盅!”
酒劲上来,湮兰醉得厉害。
她口中肆无忌惮的话,让苏慕水面色乌青一片。
“湮兰石君,你喝多了。”他淡淡发话,暗暗捏紧了手中杯盏。他不叫湮兰的封号,偏偏叫她石君,可见他已不快。
可湮兰偏是个直肠子,她可听不出苏慕水话中有话。
她眼眸灿亮如寒星,眸中闪烁的光芒,似了然一切,又似懵懵懂懂,一时让他微微发怔。就见湮兰抿唇一笑,淡淡道:“神君,您那么厉害……若是有一日,魔君攻上天界,而您又是历劫之时,您说,谁会来救您?”
不等他回答,她仰头喝光最后一滴酒汁,胡乱一抹。
他当时真有一瞬的恍惚,连东海龙宫最灿烂的夜明珠,也没她的眼眸灿亮夺目。
他犹在深思,湮兰却自问自答,高声笑道:“没有仙君会来的,神君!上界讲究着因果循环,那些仙君——”她手指地上歪歪倒倒醉成一圈的仙君们,嘴角扯出个笑,“他们是不会救您的!”
“也许您以为我区区一介石君,横竖敌不过魔君,更不可能救您。但是,只要我看见了,就不会置之不理。哪怕以卵击石,只要能救任何一条性善的生灵——我不管对方是人、是妖、是魔,还是这些明里暗里要看我笑话的仙君们,我都会救!”
湮兰笑而不答,随手取了发髻间的银钗,击节长歌——
“园有桃,其实之肴。
“心之忧矣,我歌且谣。
“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
“彼人是哉,子曰何其。
“心之忧矣,其谁知之?
“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
她以此回答了自己的提问,他听着她酒醉后的歌声,悄悄离席。
的确,这偌大天宫,没有人了解湮兰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