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天劫和蚀月日一样,我自然无甚担心,于是燕知唉声叹气,很是愁苦。
她偶尔也兴致勃勃地拿了新衣、首饰给我,只说整日见着我从来是一袭灰衣,连着头发也是缎带随意一绑,极是简单,没个姑娘家的模样。咳,又不用招蜂引蝶,要姑娘模样作甚?
我觉得我这样很好……
燕知是个好孩子。她对我真是没得说了,可就是看不上这群个小妖侍童。有侍童们在时,她便一言不发,清冷无比。纵然如此,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侍童们却把她崇拜到骨子里去,道一声神仙姐姐也不为过。
我原以为巫师师与她有渊源。最后发现,这俩居然在我面前玩陌生。看他俩那别扭样子,我都觉着发虚,偏偏骗倒了一溜儿小妖侍童们。我自不会告诉大伙儿,与巫师师在聆秋苑幽会那个是我妹燕知,即便偶尔猜中燕知,大伙儿都道以燕知的眼光,断然看不上巫师师。
巫师师一脸不服,终究忍下。
就这儿,还来了个不知情的小妖……
“燕非,你知道燕知小姐可有什么中意的人……”
他羞红着脸,扭扭捏捏地打探军情,正是恁热的气候,我困倦地闭着眼,用手帕抹了抹额上的汗。他立时拈过鹅毛扇,殷勤地扇着:“燕非,你若是知道,就告诉我吧!”
少男情怀总是春哪!
我叼着侍童递到嘴边的水葡萄,困乏地眯着眼,含了冰润润的葡萄,长叹一口气:“不知。”
“不知,怎么不知,你可是她姐姐,一脉相连,你怎么会不知!”小侍童急了,丢了鹅毛扇,脸红脖子粗就和我争了起来。
巫师师坐在一边,有些得意地偷偷乐着。
我无奈,道:“不知就是不知,还需要理吗?”
旁侧一溜儿侍童,彻歌、流碧纷纷拥了过来,嘻嘻哈哈地笑闹起来:“云端,你喜欢燕知小姐呀,那可是带刺的蔷薇,凭你呀,别想了。没瞧见人家一双美眸儿滴溜溜地只瞧着苏公子。”
什么苏公子?恐怕是巫师师吧!
我撇撇嘴,不以为然,只觉着五千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嗡嗡嗡——”
“我说燕知看苏公子那眼神呀,柔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说不准是意欲染指,你们还不信。她还装着不喜欢苏公子,也是一不开花的水仙,忒不厚道。”
他们笑得明媚,我笑得也灿烂——
一群小鬼,我当是精明着,原来一个个眼拙得很!
某妖突发奇想:“嘿嘿,你说他们双修过没有?”
流碧似笑非笑地瞅着他,语气是七分的感叹,三分的不屑:“人家双没双修过,我们哪儿知道呀。”一转脸,刚好逮住我上扬的嘴角,立马叹息,“你瞧你瞧,燕非乐得那个样!哪儿有人相好教人抢了,自个儿这般高兴的。”
我指着自己鼻尖,嘴巴张成了一个句号。
我?与苏慕水?
我和他啥时又成相好了?
他们挤眉弄眼,一个个笑得暧昧。
我哭笑不得,不知是谁忽然唤了一声“轻辞”,就见着青衣束发的俊秀少年阴沉着脸,排开众人,抓着我的手就往外面走。他走得潇洒,压根儿不把侍童们放在眼里,身后丢下一溜儿没回神的小妖。
2
我心有余悸,拍着胸口摇头叹息:“总算出来了,再和他们待下去,我非得被这群家伙扒一层皮下来。”真是如狼似虎的小妖!
轻辞抿唇,压根儿不理我,拉着我一直往前走。正是夜深,一片泼墨似的暗被狠狠抛在身后,他走得很快,我步子有些踉跄,这黑咕隆咚的,谁看得清地上有什么磕绊,裙子似乎被蹭破了边儿,裂帛声听得我有些心痛。这是燕知帮我置办的衣裳,才穿没两天。
正郁闷着,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被裙子绊得狠狠往前跌去,轻辞猛地转身,稳稳接住我狠狠向前跌倒的身子,淡淡道:“小心。”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磨着牙,面色不善地勾起嘴角:“小鬼,救星归救星,我是很感激你,可不带这么整我的,你该不会想跌死我吧!”
夜色下,他的眼眸清亮如寒星,看着我时,似冷厉,又有些不悦。这让我即将没抒发完的埋怨,立刻咽到肚腹,“嘿嘿“干笑两声。咳,我是厚道的妖,不与小家伙计较!
月色扬尘,亭台似雾。泼一片墨韵淋漓,染一袭水晕书香,次第层叠中淡墨轻岚渐渐勾勒,月下亭台跃然眼前,从浓烈喷薄着,一直到清浅浮光,月色旖旎,轻辞的面容是文秀清雅的,隐约间竟给人一种流光肆舞的错觉。
这孩子,生来便是祸水的模样!
我心下暗暗赞叹,轻辞冰冷的声音遥远似从云端传来:“你喜欢苏公子?”
在石院,小妖们爱打听是非。出了石院,轻辞也染上这嗜好!我有些意味寡淡,不咸不淡应了声:“喜欢,为什么不喜欢!”
话音一落,轻辞面色陡然一变。
他声音有些沙哑,一双眼几近凌厉地看着我:“时燕非,你就不能正正经经地说句话吗?在人间有纨绔子弟,风流成性。你不是男子,为何也这般……难道名声对你而言,真的不重要?”
这指责大了去。小妖我自认是清心寡欲,努力修仙,可不是什么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我正琢磨着怎么回答才好,他却倏地松了扶我的手,我猝不及防,“砰”的一声,狠狠栽倒在地上,顿时磕了个鼻青脸肿。
从妖生涯,这狼狈事儿还是第一遭,我脸上挂不住,忍不住睁眸怒道:“你这小妖真不厚道,撒手前打个招呼又不费事儿,这么一撒,害我跌成这样,我……我真是连半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真是气急,连话儿都说不清了!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让你再没心没肺。”声音轻轻地,如风过耳。
我手脚并用,好容易爬了起来,伸手刚要拉他,他衣角一闪,离着我数丈之远,竟然刻意留开距离,我顿时满脸黑线,我莫非生了三头六臂,他有必要这么躲我吗?
我小心翼翼去问轻辞:“你不是昨儿个没睡好吧。”我看这种可能大得很,听说嗜睡的人如果被吵醒,怒急起来便是翻天覆地移江倒海,轻辞性子淡漠得紧,声势应当折半。
这么一想,天大的委屈也得咽下。
为了生命健康,我吞吞口水,决定小小地往后移那么一步。
轻辞的眉梢立时敛起,清冷的声音含着几分尖锐煞意:“时燕非,你退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都退得,我为何退不得?
何况,他声音那么尖锐,我耳里仿佛被人用刀狠狠磨了磨,震得有些锐痛,忍不住伸手揉揉耳尖。反省再三,我觉着自个儿应该没惹恼这小祖宗,为了体现我宽容大度的风采,我继续咽下不满,勉强抽了抽唇角,笑得十分和善:“我这不是配合你嘛……”
他不悦哼道:“没人逼着你笑,你何必笑得比哭还难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