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短促地沉默了一下,确认没有这款产品,立刻说:“宗女士,我们可以提供定制服务,现在给您转高级旅游顾问可以吗?”
“好。”
“您稍等。”
电话被转过去,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来,“宗女士您好,我是您的高级旅游顾问小周,刚才我的同事说您想去拉普兰德是吗?”
“是。”
“您是现在要去吗?”
“是。”
“请问您护照办理了吗?”
“是。”
“请问您护照有效期到什么时候?”
宗瑛突然想起来,出境证件都被单位统一收管了,她说:“我不太确定,但大概是明年到期。”
“您的护照不在自己手上吗?”对方仿佛很有经验,紧接着就问,“宗女士,您是不是国家公职人员?”
“是。”
“您在哪个系统?”
“公安。”
对方沉默了几秒钟:“宗女士,您对拉普兰德什么方面感兴趣呢?”
宗瑛给了八个字:“冰雪极光、驯鹿雪橇。”
对方保持着微笑说:“您如果要看大雪和极光的话,至少要到十月下旬,现在拉普兰德是夏季呢。这样吧,我给您推荐一些国内的旅游路线可以吗?”
宗瑛听她在那边介绍,目光却移向了窗外,说完“不用了,谢谢你”就挂掉了电话。
正在开车的薛选青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她居然还能那么和气地同你推荐别的路线,估计暗地里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你这种咨询根本一点诚意也没有。”
“可我的确想去的。”
宗瑛低声说了一句,视线仍在窗外,一路的繁华街景,和她昨天所见,简直是两个人间。
今天是八月十三日,淞沪会战爆发的第一天。
她紧闭着唇,鼻息缓慢而沉重,夜色愈浓,没有人理睬她刚才的话。
薛选青带他们去了一家中式酒馆,小酒小菜上桌,宗瑛又要了一壶茶。
薛选青看她往瓷杯里倒茶,抬眉问:“怎么,不喝酒啊?”
宗瑛张口胡说:“生理期不方便喝。”
薛选青咕哝一句:“时间怎么又不准了?”便兀自倒满酒,仰头一口闷。
她酒瘾一向大,宗瑛也懒得管。酒馆里有个小台子,唱着苏州评弹,唱到“山河破碎难回补,北望河城恨不平①”,宗瑛手机响了。
【① 引自评弹《击鼓战金山》。】
她起身往外走,到门口接起电话。
是一个认识的律师打来的,他在那边讲:“我刚刚才看到你的留言,怎么突然找我?”
宗瑛挨着门说:“我有一些财产需要处理。”
对方显然觉得突然,“处理财产?你怎么回事?”
宗瑛说:“没什么事情,就觉得凡事提前做个准备妥当一点。”
对方不再追问,翻了一下日程说:“那约个时间详细谈一下,下星期三上午可以吗?”
“好。”
宗瑛挂了电话回来,薛选青已经有点醉意了,小郑在旁边问:“薛老师,我听说他们在装毒品的袋子上提取到了很清晰的指纹啊,说是除了邢学义的,应该至少还有另一个人的指纹,你说会不会是新希制药哪个高层的啊?”
薛选青瞥他一眼,“不要乱打听,不要乱猜。”说完醉醺醺地支颐看向宗瑛:“转第二场吧。”
宗瑛今天心里有事,丝毫睡意也没有,就陪着他们开第二轮。
小郑找了个唱歌的地方,三个人开了包间,宗瑛坐在昏沉沉的角落里听他们乱唱。
从十二点胡闹到凌晨四点多,薛选青和小郑都喝多了,各自在沙发里找了地方睡。宗瑛缩在角落里,隐约听到隔壁包房传来的歌声,撕心裂肺的,不知是痛快还是不痛快。
她弯腰拿过桌上的一罐饮料,启开拉环,一股凉气无力地喷在手指上。
气泡迅速产生,又迅速破裂。
宗瑛仰头喝完,突然察觉到了手机的振动。
凌晨四点二十一分,她摸出手机,一串陌生号码在屏幕上持续亮着,振动仿佛越发剧烈。
外面这时候吵得更厉害,宗瑛按下接听,贴近了耳朵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宗小姐,我是盛清让。”
3
宗瑛想努力听清楚对方的话,外面闹声却愈嚣,信号不佳,声音也断断续续。
她皱起眉,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黎明前的街道冷冷清清,空气异样的新鲜湿润,她终于能听清楚盛清让的讲话声。
他说:“宗小姐,很冒昧打扰你,但我——”语声仍然带了很重的鼻音,听起来有些疲劳:“很需要你的帮忙。”
“你讲。”
“我现在的位置距公共租界很远,但我急需在六点前赶回租界。”
“这个号码是谁的?”宗瑛一贯的冷静,“如果是借的手机,请你叫他接电话。”
一个女生接起电话,小心地“喂”了一声。
宗瑛说:“请将所在地址用短信发给我,同时转告你身边的先生,让他在原地等。”又讲:“感谢你的帮忙,有劳。”
对方忙说:“不要紧的,马上发给你。”随即挂掉了电话。
十秒钟后,一条短讯发进宗瑛的手机。宗瑛看了一眼屏幕,拉开门快步折回包间,喊醒薛选青。
薛选青懒懒地睁开眼,一副醉态。
“有急事,车借我用一会,我叫人送你们回去。”
薛选青半合眼皮,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