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已经交付给屋中的那名女子,再也拿不回来。能与她一起被逐,能陪伴在她的身边,好像江山都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傅华清,果然是厉害啊。
果然是前朝皇帝最疼爱的公主,果然有着洞察人心的细密心思,不动声色之中,居然就将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她必定早就看出他的心思吧,因此做了顺水人情,答应不杀画扇,让他们两个一起离开——她必定是知道,若是有云画扇在身边,他那些小小的反叛念头,便被扼杀无影。
呵。
傅华清,或许你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才是这场纷争中唯一胜利的那个人——你得到了你爱的男子的一心一意与长相厮守,你拿回了你傅家的江山和你尊贵的地位。
于画扇,或许是因为她眼中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恨,一样的绝望,两个同样因为恨而绝望的人,走到了一起。
只是他亦交出了他的心。
他亦给不了她地位和名分,如今的他只是一介布衣,又如何补偿她。
惠玉……
若是有来世,找一个能够真心疼爱你的丈夫罢了。
寂夜清冷,唯天上明月。
已经是日落时分。
连宸祈独坐房中,望着窗外大片连绵的碧叶。
夕阳的光在湖面上,映出红霞片片。
又到春日。
当初和画扇相遇的时候,也是一个春日吧。
手轻轻拨动琴弦,发出清脆悦耳的乐声。这一把古筝,是当初他特意赐给她的——却无意中成了伤害她的工具。
说起来……
除了在大兴国初遇她时候,她的眼眸是清澈如水一般的,进宫后的日子,她好像都生活在悲伤与仇恨之中。
而这仇恨,在他无意间的推波助澜之下,越发地浓烈,最后竟是化作一把熊熊烈火,烧伤了他,也烧伤了自己。
若是当初他不是任性地出宫游玩,也不会到大兴,不会遇上画扇。
若是如此,也少了她日后的那许多痛苦了吧?
有时候想起来,倒宁愿从未遇见过,至少——她不会被伤得这么深。即便在大兴国被丽妃戕害,那痛苦,比起如今她心中的痛,是要轻的多的吧。
可是……
自私的,却又希望还是希望能够遇见她,毕竟爱过了这一场。
在画扇离去的这些日子里,每日他都被这样矛盾的念头折磨着,白日里只能倚靠繁杂的国事来稍稍缓解,每到夜深人静,却总是痛苦得无法入眠。
夕阳渐渐落下去。
吴意子从外面进来,轻声道:“皇上,是不是该走了。刘妃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才恍然醒悟过来,只低低“唔”了一声,起身掸掸身上落的灰尘。
悠儿早在外头挑了灯守着。
清风送凉,有轻微的琴音传来。
连宸祈猛地立住,回身看时,那一把筝却还是寂然地在那里,并没有丝毫的颤动。
琴音依然不止,越发的清晰起来。
悠儿心中咯噔一下,侧耳细听,好像是湖面上传来的。不由地与吴意子对望了一眼,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又是这样的把戏。
在宫中怕也是不少见了。怕是哪个不得宠的妃子,听闻了云妃娘娘的事情,特意在湖那边弹筝,以望引起皇上的注意的吧。
只是领不领情,是要看皇上的了。
连宸祈略一沉吟,便领头朝那边走去。
吴意子与悠儿急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远远地,便见湖边亭子中,一名女子临水而坐,素手纤纤,在筝上飞快地拨动着,弹奏出那美妙的乐章。
亭中烛火昏暗,看不真切。
许是弹得入神,那女子对大队人马的到来竟毫不知觉,自顾自沉浸在乐曲之中。悠儿率先进去到得她身边,举起灯笼一照——
“呀——”琴声戛然而止,那女子吓了好大一跳,撞到悠儿身上,打翻了一盏灯笼。
风吹过,又熄了亭中烛火。
一切归于黑暗之中,唯有天上皎皎的明月,依稀落下些清浅的光影。女子的脸庞在昏暗不明中,在连宸祈蓦地亮起的眼眸中。
吴意子心中暗暗喊了一句:“要坏事!”
这女子的脸庞,在这月色下竟和云妃有几分相似!这又玩的是什么花招——到底是谁的注意?
皇上——
该不会……
“你是什么人?”连宸祈沉声问道。
女子认得来人是谁,急忙行礼:“臣妾是祥云宫的贵人,娘家姓潘。”
“潘贵人……”他喃喃地。
不自觉之间,已经迈步上前,手挑起她的下巴,细细地看着。
像。
果然是像。
那眉,那眼,都像。
他苦笑。
只是,终没有她的神髓,终不是她。
“是谁教你到这里来弹筝的?”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中已经有了几分森然。
潘贵人心中一惊,原本以为目的已经达成,接下来就该是皇帝轻柔而深情的吻,是皇帝的意乱情迷,是接下来的荣华富贵宠冠后宫,却没想到皇帝竟不领这份情,一时乱了手脚。
“没有人叫我……臣妾只是看今夜月色……”
却又被皇帝冷冷打断:“这样蹩脚的借口,便能瞒得朕过去?朕不管是谁指示你的,都回去罢。以后别再白费这番心机,若真有闲了,还是想想今后怎么在这宫中打发寂寂长日。”
连宸祈冷哼,拂袖不顾而去。
愣了在原地的潘贵人半日回不过神来,愣愣地望着吴意子。吴意子眉头微微一皱,急忙使了个眼色,催她赶紧收拾了回去。
自己则摇摇头赶紧跟上。
唉,太后的心思又落空了。只怕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