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洗。
这乌沉沉的夜,唯有那一轮月放着光华。初春的季节,空气中依然含了冬的冷冽,细心闻,好似还有冬雪的气息。
茅屋外有一株梨树,早上方绽放了一两朵的花。
云画扇倚树而立。
长发如瀑,慵懒地披散着,随着夜风轻轻颤动,温柔得如腹中幼儿的心跳。她手轻轻在腹上抚摸着。
心情是平静如水,如果此时你能看到她,也应该能明白。那一双如翦双眸,不再有仇有恨,清澈得如同溪水,如同清晨的露珠。
良久,才轻舒了一口气,转身朝茅屋走去。脚上只是一双极为朴素的绣花鞋,薄的底,才在软绵绵的泥土上,偶然间一两颗小石子硌脚,也是钝钝的疼痛。
茅屋前,亦有连煜华倚门而立。
见她回屋,只淡淡一笑,转身先进门去。
屋中的灯火极暗,一张书桌在窗边,笔墨纸砚均铺的停当。月垂首立在一边,见画扇进来,便问:“夫人,是不是要磨墨了?”
画扇点点头。
连煜华坐回小榻上,执起方才扔下的棋子,顺手往棋盘上一扔,笑道:“便是了,这回我看你还怎么反败为胜。”
徐路忙不迭地:“老爷棋高一着,奴才唯有认输的份儿!”
连煜华面露得意之色,竟轻声哼起了小曲。
画扇看在眼中,也不禁是抿嘴一笑。
眼神中又多了几分寂然。
手在肚子上轻抚,低声喃喃地:“孩儿,若真能选择的话,娘真的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进宫才好。”
即便再无其他嫡亲的兄弟,生在皇室,亦不是有福之事。
只一点,将来不得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便已经是痛苦。
可是,不能的罢?
三个月前,皇太后派人寻到隐居的他们。
自画扇离宫之后,皇帝虽拗不过宫中规矩,祖宗家法,照常临幸宫中妃嫔,然而御药房的炉子却一直也未熄火,熬着那一锅锅浓黑的汤药。
均不留子嗣。
皇太后无奈。
皇帝是铁了心,要等云画扇腹中的孩子出世,若是男儿,定要立他做太子。再是百般阻挠亦无用,逼急了他,竟闹了好几日的脾气,连宠幸都不肯了。
才只得出此下策,派人寻到他们,好生保护——宫中妃嫔在朝中多有势力,若是因此而使云画扇和那个未出世的孙儿处于危险之中,亦不是她所愿意见到的。
“夫人,可以了。”月眉低低地唤了一声。
画扇方回过神,眼中的惆怅散去了几分。到书桌边坐下,方拿起笔,却又不知道写些什么——问他可好?
呵,不免有些惺惺作态。
当初那个,在汤羹中下毒欲毒害他的,正是她云画扇啊。
连宸祈,你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吧?
她低垂着头,眼眸中无一点星光。
城外是战火连天。侧耳倾听,仿佛还能听到厮杀的声音。
连宸祈不看手中的羹汤一眼,只定定的望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内心,他要清楚知道此刻她的心情——
惶恐,不舍,挣扎——
还是解脱,欢喜?
他死了,她是否就能够解脱,不再生活在苦恨之中?
然而找不到她的眼,她可以地垂着头,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喝下毒药。唇是惨白的颜色,因为紧咬而渗出一丝鲜红。
他伸手去,轻轻握住她的。
手冰凉,仿若死去了一般。
心中剧痛。
她是舍不得的吧?他若死了,她会伤心悲痛的吧?
唇边的僵硬终于化开一丝温度,他将小盅端至唇边。淡淡的香味,甜丝丝的气息,沁入鼻中。
画扇——
此生是错过了,来生……
若是有来生,我们相逢在寻常人家,或许才能长相厮守……
可是,对不起了。
如今我的大玥朝的皇帝,我背负着千里万里的江山和天下百姓的福祉,父皇和母后的期盼,大臣们的信赖……
我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而自赴黄泉。
眼眸中是绝望而冰凉的温度,他轻轻启唇。
只要他一声令下,守在门外的大内侍卫们就会顷刻之间冲进来,拿下这名图谋弑君,与反贼勾结的女子。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