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暖暖的,软软的,他被她拉着跑,一直跑,一直跑……
看着她的背影,他忽然生出一个贪心的念头,若是这条路没有尽头……该多好?
……那该有多好呢。
可是他却感觉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他的手正在渐渐变得透明,他快要握不住她的手了……
安若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他。
两两相望,跨越了一千八百多年的凝眸。
“我们等一下先去看电影,我演的哦!然后去溜冰,然后去坐摩天轮,你一定不敢坐,连仲颖那个家伙也……”安若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一叠连声地道,语速极快,仿佛有猛兽在追赶一般。
“若若。”郭嘉轻轻地开口,却让安若停止了滔滔不绝。
安若怔怔地看着他,忘记了自己的笑容,郭嘉从她的眼睛里轻易地读出了哀伤。
那样深刻的无力感。
“臭书生。”看了他半晌,安若扯了扯唇角,忽然抬手便是一拳。
郭嘉没有躲开,那一拳却是如打在空气中一般,没有一丝触感,便直直地穿过他的身子。
安若默默地收回拳,咬唇。
“如果你伤心,我会很后悔让你看到我。”郭嘉笑了一下,“……虽然,我很庆幸能够再看到你。”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一场美梦。
安若的眼睛微微一红,随即笑了起来,“臭书生,你故意让我心疼么?”
郭嘉低笑,侧头看了看西方,一片残阳如血。
手上微微一紧,那女子诧异地回头,看到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苍白冰凉,纤细修长,指节分明,略略带着透明……
“那……为了不让你心疼,你再陪我一会我儿吧。”郭嘉回头看她,面色惨白,他却仿佛浑然不觉,执意看向那女子,“就一小会儿。”
他握着她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努力不让自己消失于空气之中……
手上微微一紧,郭嘉已将她拥入怀中。
“我很高兴。”郭嘉轻笑,“能够像这样抱着你,我很高兴。”
安若咬唇,微微垂下眼帘,不语。
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颈窝,郭嘉浅浅笑开,“也让我任性一回,至少,这一刻,你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安若一动也不动,任由他抱着。
“今天,我很开心……”
最后一句话,飘散在风中……
随着最后一线阳光的消失,他渐渐变得透明……然后,仿佛沙粒一般,随风散去……
若若,有生之年,能够有此一天,我……知足了。
真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半倚在病榻之上,仍是那一袭青衣,仍是那一室的药香。
那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离他好远。
他知道,他大限将至。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的嘴角犹带着一丝笑意。
裴儿说,就算他死了,九泉之下,也不会再见到她。
可是,他终于还是……见到了。
足矣。
真的……足矣。
§我爱你(曹操番外)
他以天下为重。
何为轻?
当那笑靥如花的女子悄然离去……
他才明白,
何为锥心之痛。
——题记
夜,凉如水。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直奔丞相府。
“如何?”相府门口,有人在等候,见来人滚鞍下马,忙上前急问。
“何公子?”见站在门口等候的是一名锦衣公子,那人有些讶异,随即忙抱拳道,“小人已往丹阳,春风得意楼内并无裴夫人的行踪。”
微微后退一步,何宴无力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府门。
刚进府门,何宴便停下脚步,愣住。
月色下,正站着一袭明紫的身影,他的发鬓之上,竟是沾染了好些的白发。
“环夫人她……”何宴张了张口。
“不必多说,继续找。”拂袖转身,曹操的语气是不容置疑。
“已经一年多了,环夫人说不定早就已经……”看着那一贯挺拔的背影竟是带了几分萧索,何宴忍不住扬声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薄唇微抿,曹操冷声道。
他就不相信,不相信有人可以消失得如此彻底!
裴笑,上天入地,我一定会找到你!
建安十四年,整个洛阳的百姓都知道曹丞相在寻找一个女子,一个叫做裴笑的女子。
那样无望的寻找,恨不能掘地三尺,恨不能身登九霄。
建安十五年,依然在寻找那个女子。
房内,烛光如豆。
曹操握着书中的书简,想起那一个女子,心里有一某处忽然开始不可遏制的疼痛起来。
每一回,无论她怎么逃,都逃不出他的掌握。
可是这一回,他尝到了无法预知的惶惶然。
她就那样消失在他的面前,从他的怀中化作一缕轻烟。他宁愿相信,那只是她再一次逃跑的小把戏,只是一个小小的障眼法。
他宁愿相信,她仍在某一处笑嘻嘻地活着,仍然是那个神采飞扬的嚣张女子……
忽然之间,头痛欲裂。
曹操咬牙放下手中的书简,站起身,将头浸入一旁的冷水之中。
冰凉的水没顶而来,他的疼痛却没有丝毫的缓解。
那般强烈的痛楚。
直起身,拿布巾擦了擦头上的水,他仰面躺在榻上。
以往,总有一双手轻轻替她按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