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极静。
铜镜里突然出现一人。
她动作顿一顿,精致的脸并未多出任何颜色,然后继续补妆。
她的唇抿得极红,唇线分明形状优美。安逝看着,心道此人决非一般女子,本想跟她耗下去,可惜自己终究探寻心切,到底先开了口:“你……为什么不叫?”
明璧懒洋洋一笑。
安逝试探道:“你知道我跟踪你?”
明璧道:“姑娘若无别的事,还是早走的好。”
安逝一愣。她此刻是男装,照理说不是一眼便能看穿的,况且两人才第一次见面……
“明姑娘——”
话到一半,明璧突然将她往床上一推,她大惊,正欲挣扎,蓦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却是被弄到床的夹层里去了。
心中兀自惊疑不定,片刻后听得轻微门响,不知是明璧出去还是有人进来,然后一个声音响起:“璧儿今天玩得高兴否?”
安逝眼睛一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璧答:“还好。”
“以前在这儿的时候,我也是经常跟姐妹们一起出去玩,乘兴而去,尽兴而归。如今……却很难得了。”
“樱此昔地位身份不同以往,新的乐子必也不少。”
房中一阵沉默。良久樱道:“公子让你设法探寻‘紫上令’的下落。”
“不在杜丽质的手上吗?”
“公子派人暗中搜索过,不在府中,也不在她手里。”
“‘紫藤’与‘上募’之密令,象征着财富与兵力之结合。他总不会把它带到棺材里去吧?”
“其实,除杜丽质外,还有两人也有可能秘密得到这方信令。不过……”
“什么?”
“算了,你只要留心它可能会有的下落就好。另外,你今天不是见过陈叔达了吗,看以后能不能多接近他,把他拉拢过来。”
“据我观察,此人虽出身显贵且连番大任,却丝毫没有跋扈之气,反而视之如过眼烟云。恐怕——”
“这是公子的意思。”见明璧不语,她又道:“况且,你不是一向知难而上?”
“我知道了。”
“好。那我也不便久留,有事再联系。”
啪吱,门推开又合上。
暗淡的光线照进来,安逝坐起,看着擎灯的当今第一名伎,有些木楞。
光影加深了人的轮廓。无边的寂静,仿佛月亮布下的陷阱。
明璧淡淡道:“怎么了?”
她忽而不能明白她的心思:“你——”
她让她窥破了一个大秘密,可明明又跟她不是一路人。于是冲口而出的,竟是一句:“你不怕?”
明璧首次露出笑容,不愧是艳搂之主,这一笑,眼儿微勾,唇儿微挑,让人如饮醇酒,冽而不俗:“若我说,我看上公子你了,想赢你好感,信否?”
“别开玩笑,你明知道我是女的。”
“我高兴,我喜欢。”
安逝知她说笑,并不计较,道:“你们的‘公子’是谁?”
“真直接啊——”明璧坐上床沿,梳着自己一头漆黑长发:“若告诉了你,我恐怕活不过今晚呢。”
“你刚才可是已经透露了不少……”
她恍然大悟似的倾身过来:“是啊,你看我已经让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许——我该杀了你才对。”
两张面庞隔得极近。
安逝望她肤白胜雪,听她吐气如丝,眼睛眨也不眨:“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心思,不过依旧谢谢明姑娘。明姑娘请自保重,告辞。”
房门复又合上。她慢慢重执木篦,俯视发梢纠结:“我的心思……只需他知道……”
78.镇国花雨
白梅开了。正巧逢着昨晚刚下的一场中雪。
迎雪吐蕊,清香溢满了武德殿后院。
一群侍女嘻笑着推开门来,争先恐后笑道:“王妃娘娘,可是应了您昨儿个的话呢!”
杨媚嘱旁的丫头找了个瓷碗,披件狐裘缓步出门,见此一笑:“是啊,还不快去收集些,准备烧梅雪茶。”
“是。”
于是王妃和侍女们一起,从梅花枝和梅花瓣上用小帚扫下晶莹的积雪,就地支炉。
一时猜谜的、对诗的,欢声笑语惊落春雪片片。
“娘娘——”圆门口侍立太监尖尖的嗓子吊起来:“安逝安姑娘求见!”
“哦?快快有请。”杨媚放下手中茶盏,朝门口望去。
来人披了件黑底红面的大氅,自雪白天地中走来,煞是醒目。
她站起身:“多日不见,今儿怕是头一遭来见我罢。”
安逝笑道:“这可是责怪我了不是?”
“正是。可不该多来走动走动。”
“宫中规矩繁多,进来一趟,不容易哩!”
两人说笑着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