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搓着手:“罗兄弟已经援守洺水五天,这该死的鬼天气,本来早该到的,现在阻了整整一天,才前行了这么一点路!”
尉迟敬德道:“得快点儿才成啊,刘黑闼不分日夜的猛攻洺水,罗将军再强,也敌不住七八万大军哪!”
秦琼抱拳:“殿下,请您分给我一队士兵,我带队先走!”
世民叹气:“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你看看这天,雪深过膝,狂风不止,决不是人力便能成事的时候。”
“……”秦琼眉毛皱得死紧,秦王说得不是不对,这种天气,即便最强悍的勇士,也行不了十里,但是——正准备再次开口之际,后面突然传来长长一记马嘶。
当眼前的黄骠马人立而起、昂然咴鸣的时候,李元吉不是不惊诧的。
听闻安逝骑术不好,可此刻这种技术,又岂是一个骑术不好的人能轻易使将出来?
心下震骇稍去,他笑容可掬:“安姑娘失踪大半年,今次相逢,倒叫本王心中甚是怀念呢。”
“让开。”安逝冷面如霜。
“既然是个姑娘家,还是温柔些的好。赶着去见谁呢?前面那个,还是城里那个?”
唰,一柄明晃得刺眼的东西闪了过来。
“齐王殿下!”群下一片惊呼。
软剑忽悠,贴着他的左颊顺溜滑下,指到喉间:“我说让开,听到没有?”
直到此刻,元吉方才发现自己实在低估了眼前之人。他从来都以为这人是个文弱之辈,最多嘴皮子厉害些,原来却也是会使剑的?
乖乖拉马旁退了几尺。
“挡路者,死。”女罗刹收了剑,眼白也懒得给他一个,纵马前驰。
元吉摸摸颈间,冷哼一声。
又被阻住道路。
“娃儿!”
“丫头。”
她一一环视众人,面无表情地道:“诸位,对不起,请让一下。”
秦琼程咬金被她从未有的冷煞骇住,不由微微一退。
她得了空隙,越马就走。
“安儿。”
她顿一顿,头也不回,狂风暴雪中奋力往前去了。
“这……这……”尉迟敬德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秦王!”秦琼程咬金同时开口。两人一愕对眼,又同声道:“请恕罪!”
说完不待世民反应,追着那黄马孤影而去。
“这……这……”声音出来后,敬德才发现是自己发出的。
世民看着,突道:“你带大军继续前进,赶来接应!”
一扬鞭,也冲了出去。
“这……这……”紫脸汉子彻底无语。
她不知走了多长的路,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记得后来天地一片白色莽莽,黄骢骠走不动了,她跳下来自己走,直到双腿麻木,浑身没了知觉,也没看见洺水城的影子……
一个白衣少年走了过来,天气这么冷,他为何依然可以衫袖飘飘?
“罗大哥,你没死,对不对?”她欣喜道。
士信微笑,纯净得如初生的赤子。
“太好拉,过了这一劫,我就放心了。”他不说话没关系,反正她有话说,“你不知道我这一路上有多急……对了对了,告诉你哦,我的理想变了,以前的不作数,想知道我新的理想是什么吗?”
他探过手来摸摸她的头顶:“对不起。”
“嗯?”
“没有帮你实现你的理想,对不起。”
“没关系,我不是说我有新理想了?而且这个,一定要有你才行呢!”
“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喂,你不要像交待遗言样的好不好?反正咱俩既不图名,也不贪利,干脆立刻去隐居,像王将军跟绿鸢姐生活的那个村子,就很不错呀。”
“是吗?”
“是啊,虽然你不会耕田,我不会织布,慢慢学起来就是了。还有小天长也在呢,他是个很可爱很可爱的宝宝,我看应该比较像清英姐姐。”
他的眼神益发温柔,也益发悲伤:“为我唱首歌,可好?”
“这个,好像没琴——”咦,周围白苍苍的,却不是雪。
没等她细细思考,士信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具琴来:“给。”
她笑,盘膝坐下:“想听什么样的?来首欢快些的吧。”
士信摇头:“洺水一战,将会死很多人……”
她注意到他用的时态不对。想了想,起调,轻唱:
“人生如此,浮生如斯,缘生缘死,谁知谁知?
情终,情始;情真,情痴。
何许?何处?情之至。”
越唱越伤了。
不好不好,她抬头:“重新来过——呀?人呢?”
四处惟余茫茫。
“罗大哥?”急了起来,慌了起来。
“罗大哥,你在哪里?不要吓我!”
“罗大哥,罗大哥——”
……
“小逝,小逝?”手掌被人握住,她迷迷糊糊的睁眼:“……杜……大哥?”
“是我,”如晦似长吁了一口气,帮她擦汗。
“怎么……是你?”她皱眉,“我明明在跟罗大哥说话——罗大哥呢?”
“你已经整整昏睡五天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罗大哥,罗大哥他——”突然看到了窗外,失声。
“别动,你的右腿现在还不能动……”如晦的嘴唇一张一合,她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自己又做了什么。
顾不得避嫌,他将床上激烈挣扎的人儿固定在怀中:“不要这样——”
透过他的肩,她看到木棂外悬挂着一条又一条挽联,巨幅的幡被风掀起,嘭嘭作响,鼓动着,遮蔽了整个天空。
“是……谁?”
如晦紧紧环住那颤抖着、瑟索着的肩膀:“罗将军坚守洺水八天,援军终究没赶上……”
“不——!!!”
!!!!!!!!!!!!!!!
什么都看不见。
只是不能适应的关系,她下意识的告诉自己。
于是又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