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还是不要问了吧。他的过去,是一段揭之见血的隐晦,并非美丽的回忆,何必事事明了?她要的,是他的未来而已。
“怎么不问了?”士信回头,看到一张温柔的脸。
她摇头。
“虽然不愿提起往事,但如果对象是你,我并不介意呢。”
她笑,还是摇头。
士信有些迷惑。
安逝主动上前两步,眸如煜煜朗星:“喂,我说,我许你一个甜蜜的未来,可好?”
他的心,刹那间轻舞飞扬。
“哈哈哈,你脸红了!”月上半岭,偷映着少年的俊颜。
“嘘——”士信面色更绯,努力板起脸,指指前方。
安逝一看,原本黑黑的秦王大帐倏忽亮起了灯,外面站两名守卫,门前立了一道人影。
“咦,后半夜了,谁急着待见?”她收起笑容,拉住士信,往前几步。
那是个不认识的人,二十多快三十岁的样子,脸上有着忧愤之色,衣鞋沾土,束发也不甚齐整,像是赶长路而来。
“谁啊?”安逝捅捅士信。
士信摇头。
“去看看。”
“秦王待你虽至为厚爱,然有些事情若是隐私,也要明白避讳。”
她看向他变得严肃的神色,一时心生感慨,好久后点头:“嗯。”
但见世民出了帐门,迎着那人道:“凌大人经夜到访,失敬失敬。里面请。”
那人略一推辞,进去了。世民又对门口左右道:“跋涉一晚,必又饥又累。去告诉厨上,烹几个小菜,烫一壶热酒来。”
“我知道那人是谁拉。”安逝眨巴眨巴眼,“夏王国子监祭酒,凌敬。”
“那边是谁,出来!”一声低喝,几名持戟的轮岗哨兵围过来。
“是我。”安逝绕出矮树丛,打声招呼。
士兵将她照照,同时看到士信,忙跪下:“见过史公子,罗将军。”
“起来吧。”
“这么晚了,两位还未就寝?”他一脸好奇,目光不住在两人身上穿梭。
“这个,”安逝笑笑,指一下前面大帐,“我们找秦王有事。”
“哦。”
“你们继续吧。”见他们立着不走,安逝只好开口“请”人。
士兵摸摸脑袋,满怀失望的去了。多好看的两个人哪,原本还指望有点什么独家内幕第一曝料的说……
“秦王正在帐中与人议事,若有事要见,恐要稍等一会儿。”一个人突然幽灵般出现在后头,快速说了一句。
安逝吓一跳,下意识巴住士信,返过头来。
却是手端酒菜的帐门士兵。
真是高人辈出啊……她擦了把冷汗:“谢谢,我们知道了。谔?张亮?”
“正是属下。”张亮一笑:“请跟我来。”
她打量着他:“你现在是——”
“属下现任秦王近侍戍卫队副队长,今晚轮值。”
“这样。”她点头,“常何呢,常何怎样?”
“他呀,已经是玄甲队中一员了。”
“哇,你们俩混得不错呀。”安逝十分高兴,蓦然发现快走到帐前,忙道,“我们还是不进去了,也没什么要事。”
张亮会意,先端着酒菜进帐。
安逝士信站在帐旁,听到帐中传来说话声:
“我向夏王献了一策,可保他……”
正凝神倾听,张亮出来。她打个手势,他明白的点头,不做声,任他俩旁听。
好一会儿,又听里面道:“来人,安排凌大人住宿!”
两人一眼即通,移步闪开几丈。
直待凌敬走远,安逝才道:“其实,我觉得所谓的洛阳之围自解,是不怎么可能的。”
“为什么?”
“你想,洛阳城缺粮已久,全仗着城池坚固死撑,夏王的援军是他们唯一的指望。要是得知夏王临门甩手一走,奔自己的前途去了,只怕那口气就撑不下去了,一时三刻就会全城陷降。”
“对窦建德而言,洛阳并不是非救不可,”士信抱着枪,“他若采取凌敬之策,趁着乱世多占地盘,对他来说只有好处。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所以说世事就是难以预测啊!”她抬头望星,星空皓渺,“倒是草料用尽之事,该值得我们的秦王殿下大伤脑筋呢。”
“安弟有什么办法没有?”冷不防一个声音插来。
她随口应道:“有啊——”等意识不对时,已经晚了:“大哥――”
世民笑吟吟的站在身后。
士信朝她耸耸肩,她点头:“大哥怎么出来了?”
“有人到了门口,却不进来,我当然要出来看看。”世民摸摸新长出胡髭的淡青色的下巴,“要是哪位高人,岂可怠慢?”
安逝扑哧一笑:“不是高人,却是两个偷听的小贼。”
“敢问高人,对夏军已知我战马草料不济打算率军来袭之事,有何高见?”世民一连送上几顶高帽。
“既然认定我们是高人,”她跟着玩,“那——高人可不是有问必答的。”
世民爽快大笑:“尽管开出条件来!”
“本高人一向无欲无求。不过,暂时保留开条件的权利。”她先双手合什,然后咧嘴一笑,“我们牧马河北,虽泄露出草料快尽的事实,然若能借此引诱敌军主力出战,不正好变害为利?夏王一直忌惮我军骑兵精锐,不肯硬打,但这样一来,他就认为我方骑兵失去了作用,一旦真如此作想,那么,正好来场决战。”
世民眼睛逐渐发光,一字一顿道:“将、计、就、计。”
46、牧马之计
天空是蔚蓝色的,地面是草绿色的,云是白的,风是暖的。
黄河北峰的西广武一带,数千匹战马悠然游散于大草甸上,一会儿“沙沙”啃食着青草,一会儿“咴咴”嘶鸣,有的振鬃摆尾,有的追逐嬉戏。
战马们如此悠闲,它们的主人也很轻松,或三三两两,或四五一群,晒着太阳,时不时聊聊天。然若仔细了看,就会发现他们的眼睛其实一刻也未离开自己的坐骑。
能真正放下心来自由散漫的,非安逝莫属。瞧,就连秦王及他那一众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将,都还得遮着掩着上某处高阜,来秘密观察夏方形势,惟恐被敌人发现呢。
她就不同啦,虽然大家都极力反对她一个人到处乱跑,不过,若真有心,谁又管得了?
躺在厚密松软的草地上,昏昏欲睡间,耳际忽然传来若有似无的箫声。
心一动,站起来,循声而往。
高岗上,碧草的清淡混合着泥土的沉香,盈盈钻入鼻尖,让人心情为之一朗。再看向临风独立的背影时,也就不会显得那么惊诧:“杜大哥。”
箫声戛然而止。
如晦并未回头,掺了寂静与了然的声音轻道:“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