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原来的蜘蛛身体被他们给收了,就在这个姓刘的道士身上?所以我才不得不跟着他一起挪动,他动我也动,他停我也得停。
那间屋子不知道是放什么的,没有窗,全是砖石砌的。我没办法进去,只能在外面听。
“师弟,喝些水吧。”
师弟?我忽然紧张起来。
明明没身体了,可是那种紧张的感觉并不因为没有身体而有所不同。
是李柯吗?会不会是他?
“饭不吃,水总要喝吧?”
屋里只有刘道士一个说话的声音。
我紧张得没有办法,只觉得自己全部的心力都用在了听觉上头。
说话啊,快说一句什么,哪怕哼一声也行。让我知道是不是他。
他是不是安好,他……在不在这儿?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我不能再看你这么糊涂下去。刚才,青莲师伯替乔师弟报了仇,把那只蜘蛛精杀了。”
屋里面,有个沙哑的声音说:“什么?”
那声音听起来沉闷得像埋在地底下,隔着厚厚的土发出来的一样。
“你不相信吗?我有东西给你看。”
有细微的喀喀声,好像是在打开什么,盒子?还是……
“你看看,我把那妖孽的尸身都带来了,青莲师伯打算拿它来炼丹的,你看看。”
忽然间眼前的景物浮动旋转起来,我被一股吸力朝前猛地拖动,就像……就像洗衣机的滚筒在转动,也像是被吸尘器一下子就当成灰尘一样给吸了进去。
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反正我觉得自己像绞麻花一样飞速旋转着,然后重重地撞到了什么东西上,一下子把我撞得全身剧痛险些昏死过去——
不对,等等。我已经没身体了,哪来的感觉?
“三……三八?”
我的天啊。
我看到了李柯。
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少年时的轮廓,事实上,他瘦得吓人。
我的视野中最近的是……一只手掌。
我发现我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以蜘蛛的样子,在刘道士的手掌上托着。
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一样,我一动都动不了,连眼珠都是一样。
可是现在顾不上这些。
刘道士把我举在手掌心,我可以看到,李柯的脸庞,慢慢朝我靠近。
那目光像是一把刀子,残酷得难以想象。
不是对别人残酷,是对他自己……那刀子,是扎在他自己身上。
“要是你愿意,就把它留着吧。青莲师伯的剑最快,它没多受什么零碎的痛苦。我这么说,你是不是心里好受些?师弟,你别再糊涂了,妖怪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它毒死了青华师叔,又杀了乔师弟!五年都过去了,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乔师弟已经不在了,你还想让师父再伤心失望吗?”
李柯没说话,他的眼睛渐渐变得通红,红的像是能滴下血来。
被他那么专注地看着,我觉得自己的胸口也像要裂开一样的剧烈疼痛起来。
别那样看着我。
求你了。
李柯,我没死,我只是不能动。
我没死。
有东西从他眼里缓缓地流出来,不是眼泪。
鲜红的,那是血的颜色。
缓缓地,从他眼眶里淌出来,流过他的面颊,那张苍白的瘦骨嶙峋的脸被鲜红蜿蜒的血线割画出诡异的图案。
那到底是血,还是眼泪?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我先走了。”
刘道士轻轻翻过手掌,我僵硬地掉下来,落在李柯身前的地下。
他转身出去,喀啦一声关上了门。
我的眼珠动不了,只能看着李柯袍子的前襟。
一滴红的液体落在那青蓝色的布料上,洇开了,是黑墨的一团颜色。
又是一滴。
我怎么焦急都无法让自己动弹,也不能出声音。
我没死啊!你不要哭!别伤心!别再像上次一样走火入魔啊!
我没有死!别哭,不要哭!
他怎么被关着?怎么这么瘦?那些道士怎么他了!他们怎么敢?李柯又不是妖怪,凭什么要被关起来?他没有做过伤害旁人的事!
是我……是我连累他的?一定是!
那个道士,他大概也死了,所以……所以李柯被迁怒,被怪罪……
刘道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间院子寂静得吓人,李柯的呼吸声很粗重,一下,一下。
我想过许多次我们会再见面,再见面的时候会在什么地方,天气怎么样,你会说什么话,那时候,我们……我们会怎么注视对方……
我才刚刚知道,我喜欢他。
以前我一直都只觉得他是个好朋友。可是这份心情在什么时候,改变了呢?
变成了另一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