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下不了这个手,我下意识地选择逃避,所以尽管史载此时慈禧已经初步接触大清国政,我却没有过问过一点儿国事。
我苍白的脸色被咸丰看到了,惊道:“兰儿,你怎么了?”
我从自己的沉思中醒过来,勉强一笑道:“皇上,臣妾有些不舒服,想先告退了!”
没想到他竟没有答应,深深地看着我,突然说道:“兰儿,你很不舒服吗?能不能留下来,陪着朕?”
我讶然抬头看他,居然在他眼中看到了深沉的痛苦和自责,一时间竟有些呆了。
“皇上!”我轻抚上他的脸,看了看桌上的奏章,“皇上何事这么烦恼?是不是为了沙俄的事儿?”
他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颈项,我蓦然感觉几点滚烫的水滴滴落在肌肤上。
“我真的好没用!圣祖爷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就让我这不肖子孙给丢了……”他闷着声音说,不细听几乎听不清楚。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是他多年的心病终于发作了。
从道光年间开始,洋人们大举入侵中国,在中国划分势力范围,但毕竟名义上这些地方还是中国的领土。如今俄罗斯侵占了雅克萨,那是什么地方?康熙二十八年,清廷重臣索额图和佟图拉、萨布素、郎坦与俄国使臣戈洛文、费拉索等人在尼布楚城签定了《中俄尼布楚条约》,确定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和外兴安岭以南的广大地区都是中国领土,同时也收回了曾被沙俄两次侵占的雅克萨城。可是如今,俄罗斯再次占领雅克萨,大清却已经没有康熙时期的国力来重新进行一次征讨。这城算是丢定了,让咸丰如何不难受?
我默默地抱住他,让他尽情发泄着,只有把心中的郁结发泄出来才能振作,何况他必不愿受到任何人的怜悯,若我不是他的妃子,不是他孩子的母亲,他也不会在我面前流露真情。
过了许久,他微微颤动的肩膀渐渐平息下来,慢慢放开了我,看着我涩涩一笑:“朕失态了。”
我笑了笑,并不接话,只是引开了话题,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皇上,这燕窝粥已有些冷了,不如臣妾让他们重新热过再给你送来。”
“呃,不,不必了。”他赶紧拿起碗,一口饮尽,“这大冷天儿的,别折腾来折腾去了,就这么喝也挺好。”
我笑了笑,掏出手绢为他抹了抹嘴,他握住我的手,冷不丁问道:“兰儿,你看这沙俄的事情,如何处理?”
我愣了一下,强压着自己的心慌笑了笑说:“皇上怎么问臣妾这事?祖宗家法,内宫不得干政,臣妾怎么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
他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朕现在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混乱,理不清头绪了。你且说说你的想法,让朕参考参考。”
我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于是便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臣妾一个妇道人家,能说出什么想法来?皇上处理的是军国大事,万一臣妾说错办个字,那……”
“朕叫你说你就说,朕赐你无罪。”他有些不耐烦了,在房中踱来踱去。
我无法,只得揣摩着他的心思,慢慢说道:“皇上,臣妾以为,沙俄虽是可恶至极,但我大清国力衰弱,一时半会儿却还不是他们的对手,皇上处理此事,切不可操之过急。”
他停下了脚步,想了想说:“此话有理,接着说。”
我见他神色如常,便装了些胆子,又说:“皇上,须知忍字头上一把刀,虽然痛苦,我们却只能跟他们虚与委蛇,此时忍一时之气,等我们的实力强大了,再与他们算账!”
他看了看我,长叹了一声道:“为今之计,除了这样,又还有什么办法呢?只是,我们还能有强大起来的一天么?”
他的话语中渗透着绝望,自他登基以来,内忧外患,就算是康熙复生恐怕也是举步维艰,何况他的本事本就不高。这么些年下来,他倒是希望励精图治,却总是事与愿违,反复折腾下来,把他的雄心壮志几乎都磨光了。
我抿着嘴,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来。中国经历了近三个世纪才重新站起来,此时说什么都是白搭。
“你帮我批吧。”他叹了口气,说。
我吓了一跳,急忙道:“皇上,这怎么可以!”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批吧!这种东西,朕看了伤心。”
我咬紧了嘴唇,历史真的是不可抗拒的么?无论我再怎么回避,仍然摆脱不了旧有的宿命!
一横心,我坐到了书桌旁,拿起朱笔,问道:“皇上,该怎么批?”
他走了两步,轻轻说道:“责令,俄国上下船只不得再由黑龙江往还。”
我写了下去,他突然剧烈呛咳起来。
我急忙扔下了笔,走上前去扶住他,不住抚摸着胸口为他顺气,一边问道:“皇上,你怎么了?”
他喘着气,摆摆手说:“不打紧,你写好了吗?给朕看看。”
我拿起奏章呈给他看了,他点点头,叹道:“就这样吧,也只能这样了!”
我扶着他到榻上坐下,替他抹去额头上的汗,劝道:“皇上,你就歇会儿吧,累坏了身子可不行啊!”
他看起来似乎很疲惫,拉着我在旁边坐下,拥着我:“兰儿,陪我坐一会儿。”
我不说话,静静陪着他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