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琳琅的身旁坐下,拿起一旁的小剪刀和布料,按照布料上画出的白线精确剪裁下去,在柔软的布料上裁出极为完美的弧度。
琳琅手中纤细的银针来来回回穿过布料,绣线在布上绣出漂亮的图案。长歌的视线落在上头,看着那绣工精致的布料,微微一笑,道:“殿下的手艺越发精湛了。”
“自是比不上你的。”琳琅回以浅笑。锦州秦家的刺绣天下无双,她的绣工不过是向府中请来的绣娘粗粗学了些,并不若长歌那样自小便开始学习。
“殿下过谦了。”那绣工比之一般的绣娘确实好上许多。“今日怎么不见阿若?”
“我让她去给我取上回买的酸梅了。”琳琅头也不抬,手中的动作更是不曾停下。
长歌默不作声,琳琅亦不语,屋内静悄悄的,连银针掉落的声音都听得分明。她们俩似乎在比耐力,比谁先开口,最终忍不住的人是长歌。长歌道:“殿下怎么不问我为何而来?”
琳琅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干活,嘴上却如长歌的意,问道:“长歌,可有什么事?”
“那叫素衣的丫头已经进了燕京左相府了。”长歌放下剪刀,将裁剪好的布料放进了桌上的篮子中,“听说,左相的长孙要出生了。”
“我知道了。”琳琅的声音虽平静无波,心下却感慨万千。
当日,素衣为了闻府而嫁给了左相府的公子做妾,但琳琅并不愿看到这件事发生,所以她在素衣坐上花轿后又给了她另一个选择——她让长歌派人去劫花轿,但素衣并不愿走。
她无权改变素衣的选择,未来如何,只能靠素衣自己。她亦不知道以后的素衣会变成何等模样。
像寻常人家的妾那样,撒泼争宠云云。
或染上了忧愁,自此不开心地在左相府那座富丽堂皇的宅院中老去,就此度过一生。
素衣的未来如何,她目前的身份无权参与,也无心去参与。或许她这种想法过于无情冷血,但她,确实对此无能为力。
但凡人都很自私,她也不例外。
见琳琅如此,长歌自讨了个没趣,一时之间又沉默了下来。没多久后,琳琅递了件小袍子到她面前,问道:“长歌,你可否在这上绣只小兔子?”
长歌接过袍子,取了篮子中的针线便动起手来。
针线活不仅要眼力,更需要耐力。
阿若取了琳琅要的酸梅回来,见她们二人专注着手中的活儿,阿若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便退出了屋内,顺道为她们带上了门。
门轻轻掩上时发出的轻响丝毫未曾影响到琳琅和长歌,不知过了多久,长歌幽幽开了口,问道:“殿下不问我为何要那么做吗?”
“你自有你的理由。”琳琅手中的银针微微一抖,险些刺破手指,而专注于手中刺绣的长歌却未曾察觉。
为什么呢?
长歌的手灵巧地穿针走线,思绪却有些紊乱。她泄露殿下的消息给恒凌公主的事殿下心头一清二楚,却不曾责怪她。
难道殿下真的甘愿就此过一生吗?
甚至,连从前学的东西都忘了许多。那日他们说起死士,殿下居然问暮衣缘何肯定那些人是死士——她虽不愿承认,但殿下确实将从前所学的许多东西都荒废了。
殿下如此执着于闻家夫人的身份,那她如此地逼迫殿下,是否真的错了?
平凡有什么好的?
若是她和妩歌不是生在锦州秦家,只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女儿,那么就不必卷入大家族后院里女人之间那没有硝烟的战争。
和前皇后情同姐妹的母亲总以为将她们送进皇宫,便可让她们更好地生存下去,可是谁又知道,她们其买只想当母亲身边乖巧可人的小女儿?
正如她们逃不了送入皇宫的命运一样,殿下生来就不平凡,何苦去追求这些虚假的东西?
那个男人,总归会伤了她的心。
“长歌。”琳琅抬眼。
“嗯?”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酸梅被含入口中,酸甜的感觉在瞬间自琳琅的唇齿之间漾开,藏着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恒凌的性子琳琅太清楚了,不消几句话便从她的口中套出是长歌将消息送到将军府去给她的,知道了这些却并未让她觉得安心,反而让她背负了极为沉重的压力。
她知道长歌为什么会这么做。
长歌她们不敢提起,她们都以为她忘了,事实上她记得比谁都分明。
妩歌的忌日要到了。
这就是长歌为什么越来越急切地逼她以从前的身份站在世人面前的原因——只有怡和还活着,只有怡和回燕京,她才有可能站在那座华丽的陵墓前祭拜墓中的妩歌。
世人眼中被厚葬的怡和长公主其实还活着,而墓中躺着的,是女官秦妩歌。
她知道长歌和妩歌的感情有多深厚,所以她不会责骂长歌。
因为,这是她欠长歌的。
“夫人。”
门外阿若的声音极为温柔,成功拉回琳琅的思绪,不单是琳琅,连她身边的长歌都将视线移向了门口。
“阿若,什么事?”
“老爷带着大小姐回来了。”
第三十六章 铭儿
闻秋被闻不悔带回府中时,就像她刚被琳琅捡回来那般,活脱脱是个小乞儿。
身上的绫罗绸缎在这几日的折腾之下,已然有些残破,浑身脏兮兮的,好似在泥土里打滚过。
而闻不悔,确实是在一个陷阱中找到她的。
早些时候闻不悔接到一封信,这些日子府中发生的一些事让他重视起那封信,按照那信的指引找到了那个平日里猎户用来捕猎的陷阱。
谁也没想到闻秋会在那陷阱中。
闻不悔找到闻秋时,闻秋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坐在下头,被人饿了好几天,那模样看来既狼狈又楚楚可怜。
找到闻秋,闻不悔也不由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