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因为某种原因,我的体质能抵抗这种疫病?”李写意怔了怔,然后极缓慢地问道。
刘先生点头,“可以这么说。”
“八年来我时常吃药,吃了各种各样的药,所以血液是与旁人不同的。先生觉得,会不会与我的血有关?”
“极有可能。”刘先生随口回答,突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果见李写意一双晶亮黝黑的眼睛牢牢地望着他,眸中异彩闪烁。
“少庄主难道……”刘先生愣了愣,没有说完。
“试一试便知。”说完,她拿起昨天留在桌上的空碗,放于腕下,另一只手则抽出匕首,在跳动的脉搏处划了一刀。
鲜血汹涌滚出,滴滴沥沥地落到了碗里。刘先生看得心惊,想出言阻止,想到李写意决然的目光,又忍住没有说话。
等连割了两刀,落了大半碗鲜血时,刘先生终于忍不住了,“少庄主,够了。”
“多一些总是可靠点。”她轻声回答,素白的脸更现惨淡,唇也几乎成了藕色。
“够了!”声音再次响起,却不是刘先生的。清朗疲倦的声线,带着些许心疼与恼怒,从门口传来。
趁着李写意分神之际,刘先生已经站起身,快速地为她止血包扎。李写意任由他动作,脸淡淡地转过去,望着来人微微一笑,丝一般的欣喜从心底缕缕抽出,逸在眉梢上,眼角边。
“你来了。”
她轻轻地叹息一声。
“你出来!”风随溪跨前一步,抓着她没有受伤的手腕,近乎粗暴地往外拽去。
李写意并不吃惊,匆忙间还交代刘先生代为照看殿下。
村里的人已经个个自危,等闲并不出门,虽然天已经亮了多时,外面仍然死寂一片。只有那些守在外面的士兵,听到响动,回头望了一眼,见到是他们,也不追问。
风随溪一直把她扯到村外一个荒废的小树林里,这才停下脚步,将被拽得气喘吁吁、脸色煞白的李写意推到面前的树干上,两手环在左右,把她困在自己的臂弯间。
“你不是说大家各不相干了吗?”李写意平静地望着他,淡淡地问,“为什么还回来?”
朝阳初升,万丈光芒下,她的脸便如午夜盛开的幽昙花,因为劳累失血而变得透明脆弱。
而他,亦是一夜未眠的憔悴,深凹的双眼下挂着两个淡黑的眼圈,唇瓣干燥污浊,这大概是她见过的,他最狼狈的时候。
“还疼不疼?”风随溪并不答话,只是小心地伸出手,抚过她的脸颊。
李写意的眼睛立刻潮湿,不自在地别开脸,望着旁边淡黄色的野,“我没那么脆弱。”
“你打我吧。”他移开一点,炙热而哀伤地望着她,“我不想道歉,我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原谅你。”
“何必。”李写意停了停,回头深深地望着他,“我并没有怪你……”
风随溪眸光一痛,突然低下头,吻住她,将她后面的话全部吞咽到喉咙里,将所有的责难、后悔、愤怒、哀伤、爱恋,以吻封缄。
李写意牙关被撞,隐隐一疼,转眼又淹没在他火焰般的情热里,动弹不得。
“我该拿你怎么办?”许久许久,他才嘶哑地叹息一声。
李写意抓着他的手臂,垂眸望地,久久不能答。
“让我纵容你吧。”他突然说,用手指抬起她的头,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我别无所求。”
李写意眼眶一热,更紧地抓着他的手臂,然后低低地说:“随溪,给我一点时间。”
我求的,给我时间去完成。
你求的,也让我努力地给你。
风随溪怔了怔,又将她挤入怀中,脸埋进她的发丝里,不再多言。
重回小屋时,刘先生站在门口说:齐王殿下已经醒了。
李写意与风随溪一同推门进去,王子情斜倚在床榻上,一脸沉思。
见到李写意,他的眼神微微闪烁了几下,似乎想起什么,却又不怎么确定。
风随溪上前把了脉,沉吟了半日,然后淡淡地说:“比昨日好多了,我再去开点药。”说完,他回头看了李写意一眼,显然在无声地指责她那样不顾一切的割了大半碗鲜血的事情。
李写意回以一笑。
“防治的事情你也别太操心。”风随溪有点生硬地安慰道,“既然药谷决定出面,就不会出现生灵涂炭的事情,安心养病吧。”
“多谢。”王子情点头,诚挚地说,“这次若不是药谷出面,事态可能不堪设想。”
“殿下向朝廷上折时不要提药谷,就算是谢礼了。”风随溪冷淡地回答。
王子情愣了愣,却并没有追问缘由。
“写意,你照看殿下,我去看看他们采来的药。”风随溪显然并不喜欢与王子情同处一室,只坐了一会儿,便借口溜了。
李写意点点头,坦然自若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王子情看着她刚刚包扎的手腕,面沉若水,好半天才开口问道:“是你吗?刚才刘先生喂我喝的药,是你的血吗?”
李写意并不否认,清澈无碍地回望着他,“殿下无事便好,至于来历,没必要追究了。”
王子情神色微动,仍然盯着她,挪不开片刻眼神,“写意……”
他轻唤,然后重复了刚才的问题,“是你吗?”
只是,相同的话语,却并不是相同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