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我颤抖着说,“阵亡将士的名单,我每天都有看,里面没有他。”
“不是在战场上,”他说,“是在去战场的路上,还没离开武昌多远,便一病不起。”
我一把掩住自己的嘴,忍了很久,却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我知道这是个乱世,我知道人上了沙场,生命便如摇曳的烛火,随时将湮没于寒风。但我还是无法接受。他才三十六岁,正当壮年,正是好好享受生命的时候。更何况,他还答应过我,明年春天要成家。
周围人来人往,我怕别人看见我的眼泪,转身对着墙,用袖子掩了脸,无声地哭着。陆逊在一旁沉默着,然后轻轻捏了捏我的手。
“别哭了,”他沙哑着嗓子说,“你哭得连我都想哭了。”
我没说话,他沉默了会又说:“连我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很突然。知道消息时,他……已被送回乌伤安葬。他跟我出征这么年多了,现在想起来,我好象不曾为他做过什么……”
“对不起。”我沉声说道。
他微微惊讶地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缓缓地说,眼泪渐渐停住,“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问起他,更不应该哭……今天……是你的日子……我不该哭。如果公绪在这里,他也会怪我的。”
他难过地看着我,然后说:“等这些事过了,我和你一起去拜他。”
我用力点点头。
有喝醉了的人在一边大声地叫他。他看看我,说:“我要过去了。”
我说:“你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他说:“开心一点。”
我说:“这话应该我对你说的。”
然后我转过身,一步一步地离开了。穿过欢乐的人群时,我总有恍惚的感觉,觉得骆统随时会从他们中间走出来,絮絮叨叨地和我说话。秋日的阳光明亮地照着每一张欢乐的脸,也渐渐照干我脸上的泪。已是秋天了,秋天过去就是冬天,冬天之后是春天。下一个春天来的时候,骆统会在哪里呢?
一个月后的一个傍晚,在一条街上,一个女人叫住了我。
她一身缟素,表情悲伤而决绝,浅细皱纹下掩盖的清秀五官似曾相识。
“影夫人么?”她说,“有事找你。”
“你是谁?有什么事?”我奇怪地问。
“夫人跟我来吧,”她说,“夫人跟我来,就知道了。”
我在犹豫,她看我一眼,又说:“夫人担心什么呢?我就一个人。”
我本来应该拒绝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但她似曾相识的五官总让我觉得有隐隐的亲切,便随着她去了。
我跟着她走入一间客栈,在走廊一间房间门口停住。
她推开门给我看,对我说:“里面没有人。”
我没有任何的忐忑。点点头便走了进去。
她随我进入,然后转身将门锁死。
我奇怪地看着她,而她平静地注视着我,缓缓说:“骆统的姐姐。”
我恍然大悟,我终于明白那似曾相识的亲切从何而来。那一刻我想笑又想哭,我快步上前,想要抱住她——
寒光一闪。
我眼前多了一把短刀,刀尖直指着我的咽喉。刀后是她平静而冷漠的脸,她说:“别乱来。坐下。”
我怔怔看着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我虽然是个弱女子。但今天既然来了这里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你不要耍花招,我既打算以命相搏,与你同归于尽还是能做到的。”她说。
“你在说什么啊!”我惊讶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别装傻,”她冷笑,“你若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一听说我是骆统的姐姐就想跑?”
“我没有想跑!”我大声说,“我常听公绪提起你。我刚才只是想上前抱你。我真的不知你在说什么。”
她脸上多了些惊讶的表情,她说:“真的吗?”
“真的。”我说。
她认真地看了我的眼睛许久,然后叹口气,说:“那我问你几句话。你不要骗我。”
“你问吧。”我坦然道。
她没有立即说话,只是在我对面坐下,仔细打量我一番,然后突然问:“你和舍弟,是否有私情?”
我吓了一跳,随即大声说:“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有人这么说?”
“我和他来往比较密切,可能别人误会了吧。”
“来往密切,也不曾有私?”
我语塞,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许久,才轻声说:“他……他是个怎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是个怎样的人我知道,”她看着我说,“可是人总会变的。何况他对你没有心,不代表你对他也没有心。我听说他在武昌时,你隔三差五就要见他。你若对他没心,怎会这样?”
我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爱陛下吗?”她忽然这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