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茫然望向段云嶂,段云嶂却似乎早有所料一样,掸了掸衣袍,推门而出。
见到皇上本人,柴、鱼二人心中更沉了几分,于是又齐齐拜下。
段云嶂静默了片刻,伸手搀起两人,“这是在宫外,两位爱卿不必拘礼。”
柴、鱼二人偷眼看了看段云嶂的脸色,只觉得皇帝陛下神情中似有笑意,却又带着一丝捉摸不定的冷意。
鱼长崖惴惴道:“臣等不知圣驾在此,怠慢了皇上,特来请罪。”
段云嶂双目微眯,“两位爱卿要请罪的,就只有这一件事吗?”
两人吓得再度跪下,“皇上,臣等知罪!”
“臣……臣幼时与皇后娘娘同窗读书,此事欺瞒了圣上,臣该死!可是此事与则玉无关,请皇上明鉴!”鱼长崖以头触地。
金凤张了张嘴,欲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哦?那么依两位爱卿看,此事该如何处置呢?”
柴铁舟额上滴下汗来,将膝下的白雪都融出了小洞。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未及时禀报;往大了说,那就是欺君之罪,说不定还要再加上一项对皇后心怀不轨……
“臣……臣等任凭皇上处置。”
段云嶂却闭口不语了,讥诮的唇角微微上扬,眸光移向金凤。
金凤原本怔怔地盯着门框上沾着的雪花,感觉到段云嶂的注视,颤抖了一下,便回首静静看他,两人似乎都从对方的眸子里,读出了些什么。
柴、鱼二人屏息,等待着对自己命运的宣判。
半晌,段云嶂朗笑出声,再度将二人扶起来,“两位爱卿,言重了。鱼爱卿与皇后相识之事,皇后早已和朕说过,不过是小事一桩。倒是鱼爱卿对朕的岳母大人如此照顾,朕十分感激。”
柴铁舟和鱼长崖对望一眼,心里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谢皇上不责之恩。”
段云嶂仿若无事地大步走到“踏雪无痕”身前,“皇后,回宫。”
“是。”金凤恭顺地上前,将自己的手交在他手里。他立刻握紧,指节坚定而有力。
两人出门,上马。段云嶂马鞭一振,“踏雪无痕”便四蹄生风,绝尘而去。
跪在门口的柴铁舟和鱼长崖互看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德勉,咱们这位皇上,实在不是凡人。”柴铁舟掸着袍子上的雪,喃喃道。
“是啊,皇上真乃仁君,宽宏大量。”鱼长崖真心实意地道。
柴铁舟咳了两声,“德勉,你真是书呆,叫我说你什么才好?”
“呃?”鱼长崖不明就里。
“你以为皇上心里真的不介意?他要是真的不介意,干吗要把我们晾在雪地里跪那么久?这就是恩威并用啊!”柴铁舟意味深长地拍他一下,“咱们的皇上,这么年轻就如此精通帝王之道,我看威国公飞扬跋扈的日子不长了。”
鱼长崖仔细地咀嚼了一番他话中的意思,心悦诚服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道:“皇上对我们恩威并用,那岂不是说明,我们在皇上心中,是可用之才?”
柴铁舟笑出声来,“你平时经常犯呆,聪明的时候倒也很聪明嘛!”
鱼长崖挠挠头,憨笑了一阵。
柴铁舟又叹气,“皇上是不会追究我们,不过那位皇后娘娘……只怕要惨了。”
在一片苍茫的雪色中,远近的民宅稀稀拉拉地亮起了几盏灯火,而远处的金檐红墙,随着大黑马的蹄声渐渐鲜亮起来。
“皇上,你真的不生气吗?”金凤在马上小声问。
身后的段云嶂狠狠地给了大黑马一鞭子,没有说话。
金凤叹息,“看来还是生气了!唉,其实又有什么好气的呢?男人,就是这么小气!”
段云嶂握马缰的手紧了一紧。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愤懑,大黑马长嘶了一声。
“唉,人和马,都这么小气,不就是让你踏个雪来看看吗?既然不愿意,那为什么又起个名字叫‘踏雪无痕’……”金凤絮絮叨叨地冲着大黑马数落起来,颠簸中声音有些变调。
“黑胖。”段云嶂忽然在她耳边轻声说。
“呃?”金凤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如果可以选择,你还会进宫来做这个皇后吗?”段云嶂的声音带着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沧桑。
金凤一怔,而后心中渐渐柔软下来,“你不也是一样吗?难道你是一开始就想做皇帝的?”身后的热度让她轻轻眯了眼,“人生有多少事是能让自己选择的呢?我只知道我自从进宫起,就只想做个好皇后。”
身后的段云嶂静默了,金凤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起伏不定。
蓦地,一只冰冷的手将她的手从温暖的袖筒里拉出来,握住。她一惊,正待说什么,手腕上却被套了个什么东西。
金凤将手腕慢慢抬到眼前,便看到一个藏黑的镯子悬在自己腕上,雪水凝在镯子上,油彩涂染的古怪文字便格外明亮起来。她讶异地瞪着那镯子,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段云嶂已经长叱了一声,加快了马速。
青年高亢的声音回荡在雪地里,别有一种潇洒快意的味道。
赶在封印年假前,礼部尚书洪霆率三位侍郎,联合四位御史,上书太后,请求为皇帝纳妃,理由是,皇帝年满十八,却仍无子嗣。
这份诏书看似是为皇帝担忧,矛头却直指向皇后。皇帝无子,责任自然是在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