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终于说话,凉凉的,带着几分无情几分嘲讽。
心开始下沉。
我紧闭双眼,紧咬下唇,努力将紧张与害怕的情绪压下。
在侍卫押走我时,我缓缓道:“皇上,奴婢真的没有偷窥,只是路过而已,您说奴婢是偷窥,又有何证据?没有证据就定了奴婢的罪,不是草菅人命吗?”
抽气声从四周传来。
“被当场抓到,还用得着证据吗?”
我抿紧干涩的唇,“只要是人,见到这般场景都会驻足看看的,而所谓偷窥,是指偷看,皇上与娘娘们在这么大的地方玩乐,奴婢用得着偷看吗?”
爹爹在世时曾教我,与人理论要有理有力有节,没有足够的理便压制不了对方,在气势上更要有足够的魄力。
我面前的人是帝王。
气势是他的,魄力也该是他的,有力有节也该与气势与魄力联合才行。
剩下的只是有理了。
我更加不安与紧张。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与皇上说话?”明妃的怨恨更加明显。
“读圣贤书不就是教人知理吗?奴婢只是讲出了认为的理,请皇上和娘娘明鉴。”头垂得更低,只怕明妃会更加记恨我了。
“很好,就免了她的杖刑吧。”他凉薄地开口。
心头暗喜,我磕头谢恩,“奴婢谢皇上恩典,奴婢告退。”
退出时脚步几乎有点儿软了,幸好很快身子被夜色所淹没。
走得过快,又哪里会去留意那一双眸子一直落在我身上,未曾离去。
回到了茶具房,我喘息着将怀中的冷茶一饮而尽,这才勉强缓解了不安。
拍拍胸口,回想方才,真觉自己胆子太大了,怎么能这样与皇帝说话呢?
幸好有惊无险。
我忍不住又喝了几杯茶,温热的水将全身都暖和后,才觉得全身舒服。
“无功而返吧?既然你这么喜欢受人差遣,多跑几趟也不错。”小如端着茶具走进来,站在我身边看了我一眼。
我只是笑笑,现在的心情没法接她的话。
见我不说话,她似乎觉得无聊了,又说:“皇后娘娘今天又训斥景临大人了,皇后娘娘最心烦的就是她这个弟弟了,每次进宫都要戏弄宫女一番,弄得那些宫女们都无心做事。”
“你说景临大人戏弄宫女?”刚缓和的心无由地有些躁动,我不由自主地就问了。
“是啊,你一直在洗衣局里,当然不会知道景临大人,景大人可是我朝有名的少年尚书,当今皇后的胞弟,人长得又俊美,是我朝第一美男子呢。就是太花心了,宫里的宫女十有八九都受他戏弄,可怜那些人还把心丢在景大人身上了,殊不知景大人只是玩玩而已。”
她只是无聊的一句话,我听着却像是有石头压在胸口般喘不上气来。
那个长得像花一样的人爱戏弄宫女?也,也是在戏弄我吗?
重重的失落席卷了心扉。
被打的伤已全好,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做任何事总是提不起劲,心头像是哽了根刺般难受。
这些天茶具房并不忙,以往小如每天都要上皇后娘娘那里五六次,这几天也不知怎么回事,两天了也不见小如去一次,让我省下很多整理茶具的时间。
阳光正好,不冷不热的。
小屋的院中长起了很多野艾,小时候这个时节,娘会拿着小篮子领着我上野外采野艾回来做饺子,艾饺极好吃,我一下子能吃上二十个。
想到此,我忍不住弯腰摘艾。
刚摘了一小把,小如匆匆地跑进院子,不待气平就问我:“那组透明的青玉琉璃杯放哪儿了?”
青玉琉璃杯是极为珍贵的一套杯子,听说世上就只有这一套,连皇后娘娘自己也没用过几次。我问道:“你要它做什么?”
“自然是要用了。景大人的未婚妻赵姑娘进宫了,娘娘特地吩咐用青玉杯,你放在哪里了?”
“放在最底层的格子里。”景大人的未婚妻进宫了?我有些怔忡。
“还愣着做什么?你是负责茶具的,我只负责茶饮,这样珍贵的茶具自然是要由你端上去。”
“我也去?”
“你不知道这是宫规吗?珍贵的茶具必须由茶具负责人亲自拿取收入。”
确实,宫里有这样的规矩。
只是迈出这一步突然觉得好难。
皇后殿位于宫中的中位,金碧辉煌。
未待入殿,就见殿外左右站了数十名宫女与太监,严谨的举止,肃容,让人的心也无由的多了份拘束与谨慎。
手上端着价值连城的青玉琉璃杯,哪里还容得我去想心底的那点儿东西,目光的焦点,双手,双脚,整个身体的注意力都在这个青玉琉璃杯上,每走一步路都是慎之又慎。
入殿时,就听见几声娇笑声,看来,皇后娘娘与那赵姑娘相谈甚欢。
我的心又多了几丝惆怅。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我与小如施了礼便上茶。
作为宫女,目光是不能平视前面的,只能看到主子的鞋上几寸为止。
面对皇后娘娘,当朝的国母,第一次与她这般接近,我怎会不紧张?可相比这下,我竟发觉自己最为紧张的还是手中端着的青玉琉璃杯子。
“皇后娘娘得知赵姑娘前段日子得过风寒,特命奴婢给姑娘沏了玉丝枣茶以补气养颜。”
一听小如这么说,我便知道眼前穿着牡丹花绣鞋的主人便是那赵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