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被蜜蜂螯了一下,可是又不敢缩手。
顺治抬起头,脸皱在一起,“一股药膏味儿……”
你活该。
我忍着笑,“什么味儿?辣还是苦?我让人给你倒杯茶来漱漱口吧?”
他眼一瞪,“不用!”
嗯?脸被两只手捧起来,顺治的嘴唇盖在我的嘴唇上。
说不上来什么味道,他的嘴唇有点干热,有点粗糙,带着药膏味儿……
眼一闭牙一咬,全当我是在受刑好了。反正没有趟不过去的河,没有受不了的罪……无视,无视……
结果唇上的压力又移走了,我听见他用极温柔的声气说:“你的手受了伤,咱们今晚好好说说话儿吧。”
咦?我睁开眼,他的眼珠幽黑,温柔的烛光映在他眼里,一点点地跳动。
“今天我若是不携你一块儿过去,你也不会受伤了。”
他慢慢摩挲我的手指手背:“皇额娘一开始说,还是不叫你知道的好,那时候你身子要紧。可是我却觉得,瞒着你,你更不舒心。”
“咱们今天就说说这个事吧。”
烛光从纱帐外透进来,确实像喜月说的那样,够朦胧。哪怕拉只母猪来放在这样的光线底下,那也……也是只有着雾里看花效果的母猪。
所以,现在我看着顺治皇帝……好像很有几分偶像言情剧里男主的风采,也不足为奇。
“那一天中午的事情,我晓得你一直心气不平。那天我来时你去了慈宁宫,贞贵人进了一碗解暑汤,说闲来无事绣了一幅《江雪图》,暑天里看看,倒或许有几分清凉舒心的意趣。但是进了西厢之后,我就头晕脑沉……”他说得很慢,我的眼神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头,好像那上面蕴藏着人生至理宇宙极限奥秘,非常引人入胜。
“醒来的时候,就……”他伸手过来握着我的手指,“虽然后来母后拿了乌云珠那如意香荷包给我验看,里面有……咳……情香之类的物什。不过,我起先若不和贞贵人一同去西厢房,想来也不……”
我不能不表态,皇帝磕巴得都快话不成句了。而且他也比较有诚意,小小年纪就当皇帝的家伙,现在一口一个“我”,也不称“朕”了。
“那也不能怪你。贞贵人时时地在眼前,你总不能不理会她。”
咳……
沉默。继续沉默。沉默是金。
然后他清清嗓子,重新拾起话题。
“这还要说起从前之事。襄亲王自小曾经患过重病,身有隐疾,这件事情十分隐秘,宫内外知道这件事的人,恐怕超不出五指之数……”
隐疾?我睁着眼,眨巴眨巴地盯着他看。
他扳手指,“贵太妃自是知道,襄亲王自己……也当然知道……”
净说废话,人家亲娘儿俩,自己生病自己当然知道。
“太后和朕……也知晓一二……”
嗯哪。
“乌云珠嫁入和硕亲王府之前,自是不知。”
这个人说话能不能痛快一点?他以为他在挤牙膏吗?而且挤的还是天冷上了冻、十分坚硬难搞的一管牙膏。
“其实博果尔他……没法子行夫妻人伦之礼……”
这说法好含蓄啊,这意思——直白地说,就是他,呃,那个,不能人道……
那乌云珠她……他们这夫妻是做假的啊?
顺治脸上很红,相当红,疑似与某种灵长类动物的臀部一个颜色……
你这大尾巴狼硬装什么清纯小白兔,什么事儿都干了现在来装什么无辜纯情啊你!
“那天中午之后,额娘让老嬷嬷替她验过身……”
他说得含糊,我听着也糊涂,不过这种做贼跟审案似的坦诚自己私密的、难堪的出轨实录,实在也不能怪他。
就算他愿意说得清楚,我也未必敢支起耳朵都听清楚。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笼统地说,乌云珠还一直是黄花大闺女,爬上永寿宫西厢的大床之前都还是完璧之身。
往事交代过,然后接下来,就讲到了近情。
“襄亲王过世之后,她托人带信给母后,说已经怀了龙种。”
猜到了。
“……”又是一串语焉不详的含糊。
老兄,是你自己说要坦白的,结果坦白得这么不坦白,像话吗?
接着一句话收尾,“就是这样了。”
就是你个头!
我把头转到一边去,假想着手里那个可爱的小抱枕是某人的头,我掐掐掐我砸砸砸!
别以为这样的一番话就算是交代问题了。没那么便宜。
“阿蕾……”
我打个哆嗦,太后喊也就喊了,听习惯了很自然。怎么从他的嘴里一喊出我的名字来,就这么让人觉得冷。
“你还生气?”
哪有!我恶意地想,这个家伙是笨蛋。乌云珠说怀了龙种就是龙种吗?看她今天这样不择手段的样儿,说不定这个肚子里的孩子是……张三还是李四的呢。她之前没有事情,未必之后就没有。
不过,也只是想想……这年头又没有验DNA的,就算怀疑又怎么样?我会这样想,保不齐太后和顺治自己心里也会这么想,但是大家大概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不能让所谓的龙子凤孙流落在外……
“今天我……”
顺治很快很欣喜地说:“你说你说。”
人来疯。
“今天我没推她。”我简单又迅速地说。
“我知道。”顺治答得也简单又迅速。
“说起来还是你的错。”
“呃?”他愕然,但是马上承认错误,“是,是我不好。”
我转过脸来看他,“你哪里不好?”
他思考,思考……然后说:“你既然没有错,那当然是我的错了。”
这是什么逻辑啊?
好吧,看在你是皇帝身份,而且勇于承认错误的分上,算你表现良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