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见了北郡王,吆喝着赶紧上菜,为自己的来迟道个歉,还欠欠身。北郡王哪敢真受他的礼,早跪下去抱住了道:“哥!别折杀我!您快坐吧!”王便坐下,骂骂朝政、开开荦玩笑,推心置腹贴着头道:“七弟,我也就跟你说说话了。要把你派出去我真舍不得。可是——”
北郡王心里格登一下:可是啥?
“西南那边我就靠着你啦。”王叹着气,挥挥手,“你去,给我再立个功,回头我赏你。”
北郡王迷糊着:“西南那边没什么事啊?”
王把嘴凑到他耳朵里:“中原有事!”
“中原……那在东边呐?”北郡王还是迷糊。
王恨铁不成钢的那么嗐一声,很耐心开导:“中原现在那个皇帝,不是打下来的江山吗?”
“嗯哪!”
“他打下来之前,不是明洛家坐的宝座吗?”
“嗯!”
“明洛家的小子不是拉几个人跑到大漠那头去了吗?”
“啊……”
“明白了吧?”王用手点着桌子,“听说那小子要回来跟中原对上了!十有**想从我们这边借道儿。”
“啊!那……”
“是个硬活。我们不打不行。不过,”王的语气缓和一点,“也不用真打,实在不行,把他们赶到北边去,让他们从冰原那边走,大家干净。”
北郡王点头:“大哥英明!我们不能得罪中原,打总要打的。但要是抗不下来,犯不着死抗,那样太傻了!”
王大笑:“你懂得就好!”
哥儿俩继续喝酒,一边把几个协同出征的将帅人选都定了。王忽道:“粮饷怎么说?”北郡王借着酒力,一时忘乎所以:“哥!那不是等着你给我吗?什么怎么说?”
“知道是我给你就好。”王慢悠悠道,“日子还长着呢。别吞太急了,做得难看,因小失大。”
北郡王一激灵,酒都化冷汗出了。
王这是给他递言语!
他愣了愣,“卟嗵”跪向地上去,脑壳还醉着,晃了几晃,但双手坚定不移扑出去抱住王的腿:“哥,我错了!你救我!”
王看他片刻,“唉”道:“行了。”拍拍他的背,“你从小这么没轻重。还不都是我护着?又不止这么一件了。你心里有数就好,起来吧!”
北郡王明白这话的意思:王要护着他,他有事也没事;但他要敢对王有一点儿三心二意,那就够死几回的。
这个道理他其实早就清楚,要不,也活不到现在。但某些人的本性就像劣质的犬,明知道性命和荣华都捏在主人手里,但舒服久了,也会嚣张起来,冲哪儿都亮亮獠牙,觉得“老子活得真好”,主人看不过去时,也要赏几鞭子,让他夹着点儿尾巴才好。
美酒在青瓷杯中软软儿打旋,王脸上含着个笑。这个世界太好笑了,所有的痛苦、畏惧,都让他发笑。
但是也许……应该还有些其他东西吧?不是那么在他掌控内的、某些奇怪东西?
他隐隐是有些觉察的,甚至还期待着,虽然现在,什么都没看到。
北郡王终于离开围场、连夜赶回自己府中的路上,遥遥见到一行车马向围场去,瞧那翠色藻饰,应是宫里的车子,不知里头坐的是哪位娘娘。北郡王呆看了片刻,紧一紧衣领。
真是冬天,风已寒了。
七、不可道也
你被送进民扉。
那儿原是一大片湖泽,供王家憩夏畅秋之用,入口处树了道门,题着“视民如子”,后来湖泽渐干,建起一片屋舍来,全境都改观了,唯入口的门还留着,人呼之“民扉”,这个称呼便指代了它后头整片地境。因地气还是阴湿,地方又偏僻,诸宫不喜欢。到了上一代闽王时,便成了侍儿的住所。
你不是宫人,是从伯巍身边挖来的,放在侍儿这边住,倒很合宜。你冷笑。
素窗青檐下,霜叶红成残。你忽然又想写字了。要磨得浓浓的香墨,以五紫五羊的细笔蘸了 ,就写在红叶上,放它顺水飘去。有个什么说法呢?霜叶红残如妾命,水流融远倩谁痴?想它未出第一道墙,墨痕早一晕晕散在水中了,多好,心笺也不过这般归宿。
贴虹急着问:“为什么把我们放在这里?太子爷的父亲安的什么主意?我还当他要收了你呢,怎么把你又不闻不问了?那个围场跟他一起回宫的女人是谁啊?!”
这一串问题,单凭贴虹的脑袋,果然是寻不出答案。你俯下头慢慢的想:设若你君临天下、诸事任性,身边的人都蠢得像脚底的泥,忽见个好玩的小东西,不管谁的,先抢过来看看,戳戳这里、捅捅那里,看它跟其他东西有什么不太一样,结果它碰伤了,变得惨兮兮的比较丑,并且随后温顺的匍匐在地,成为满地蝼蚁中的一个,多么无聊,那就几乎犯不着多花什么注意力给它了,何况,还有更可爱的一个女孩子跑来撒娇呢!
你猜得出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