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压抑着心中的巨大喜悦,淡然说道:“父皇说此事须得问过皇嫂,皇嫂起初不肯放人,说已为她择好了夫婿。”
她立刻抬头向我看过来,我留心注视着她的表情,接着说:“皇嫂说,让蕊蕊自己抉择。若是愿意嫁与我为妃,即刻送她出宫;若是不愿,就请父皇将她赐婚另适别人。”
妙云悄悄走出门外,我嘴角挂上浅淡的微笑,等待她投入我的怀抱。
我等了很久很久,这期待的一刻始终没有来临,心开始不断下沉。听见她说“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嫁给你”的时候,我脑海中一片混乱。
为什么会是这样?她竟然轻易放弃了我努力争取来的幸福!
这代表着一个我始终不愿相信的事实……她心里根本没有我,她最爱的人依然是顾翌凡,那个先我一步占据她心田的男人。而且,宫中有人暗中告诉我,我远在漠北,朱允炆和李景隆与她来往密切,其中情由不得而知。
我看着她,默默无语。
蕊蕊,从来没有任何女人辜负过我的心意。朱棣是这样爱你,而你,却毫不珍惜我的感情,也不相信我对你的忠诚。
妙云和湖衣是我的家人,如果我因为你休弃她们,世人会怎么看待我,怎么看待你?我的蕊蕊,本不该是这样自私霸道刁蛮任性的人。
彼此伤害的话一说出口,再也无法收回。
她眼中晶莹的泪光让我的心一阵阵发疼,我很想冲过去拥住她,向她道歉。但是我没有挪动脚步,看向她的目光不带任何感情。
她恨恨看着我,说:“原来在你心目中我是一个这样的女子,看来我和你之间种种都是错误,更加没必要在一起了!”
胸口传来一阵痛楚,那是一种真真切切的痛,比我在战场上所受的伤还要痛一百倍。错误,原来朱棣在你心目中,只是一个“错误”!
我不再犹豫,向宝云阁外走去。
那天夜晚,我喝醉了。
我站在窗前看着一轮孤月,飘扬的飞雪,狂笑道:“好景致!想那东宫的月色一定比这里更好!”
妙云站在我身后,替我披上貂裘,轻声道:“王爷!何苦如此?王爷和妹妹明明都有苦衷,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我凝视坠落的霜花,冷冷道:“解释什么?东宫气势正盛,她愿意做太子妃、做国公夫人、做郡主,都随她去吧!”
妙云压低声音,耐心说道:“臣妾心目中的王爷,是敢爱敢恨的英雄,不是暗自伤怀的懦弱之人。王爷如果真的不想她,何必在这里喝闷酒?既然不能忘,何不将她寻回来?臣妾听说她今天并没有回东宫,皇嫂暗中派人送她离开金陵了……”
我的倨傲和冷漠霎时全然崩溃,手中的玉杯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她若没有委屈,不会远遁天涯,茫茫大雪中,不会有任何人看见她的泪水和凄凉。
我抬头仰望天边冷月。
无论海角天涯,上下古今,朱棣对月盟誓,必定会找到你。
番外二:燕王妃
那一年,我十六岁。
迷蒙细雨中,我经过胜棋楼,皇上和父亲正在楼中对弈。
依稀可见楼上的御赐对联那遒劲潇洒的大字“粉黛江山,留得半湖烟雨;王侯事业,都如一局棋枰”,这是皇上赐给徐氏家族的荣耀,也是父亲地位的象征。
皇上突然抬起头,看着我问:“你就是人称”女诸生“的徐达长女妙云吧?”
我拜倒在地,轻轻答道:“启禀皇上,是民女不错。但民女不过读过几本《女则》,认识几个字而已,浮华之名,想是外人谬传了。”
他抚须微笑,对父亲说:“有女如此,怎能没有佳婿?朕的棣儿今年十七岁,气质不凡,朕想替他求娶令千金,徐爱卿可愿意?”
父亲急忙离桌伏地跪拜,说道:“臣谢皇上隆恩!只是燕王殿下肖似皇上,仪表堂堂、文武全才,臣恐小女妙云资质鄙陋……”
他拈起一子,说道:“朕闻古代君臣相契,率为婚姻,佳儿佳妇,足以慰心。爱卿不必推辞了!”
鼓乐喧天,我身着皇妃的凤冠霞帔,一乘凤舆将我送入皇城内的燕王府。
我头遮大红锦帕,纹丝不动端坐在寝床边缘,虽然我渴望掀开红巾的一角,看看我未来的家是什么样子,但是我依然没有动弹。
我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父亲经常因此夸赞我,告诫弟弟妹妹们向我学习。
我是长姊,也是他们的模范和榜样,一直都是。
过了很久很久,我的肩膀和脊背有些麻木,一只玉如意轻轻伸过来,挑开了我眼前遮挡的红盖头。
洞房红烛高烧,亮如白昼,眩目的光芒让我不禁微微垂首。
他猛地伸手托起我的下颌,将我的脸正对着他,他的脸俊朗如明月,深邃的紫眸中带着几分戏弄,注视着我。
我心中暗惊,待字闺中的时候我隐约听说过一些燕王风流倜傥的传闻,却没料到他竟然这样肆意不羁,对我如此轻薄。
我定下心神,对他婉转说道:“臣妾听说古有孟光梁鸿,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殿下身为皇室贵胄,想必与臣妾之心相同。”
他微微一怔,嘴角升起一抹笑痕,撤回手道:“徐家端庄有礼的大小姐,果然与众不同。你要和我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会做到的。”
我见他放手,不由嫣然一笑。他见我开心微笑,慢慢靠近我,在我身旁坐下。
烛光微微晃动,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将我的视线完全占据。我听见他温柔低沉的声音对我说:“妙云,我一定不让你后悔嫁给我。”
我的心就在那一刻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