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德妃只淡淡一笑,眼却看住了若水。
“早听说今次进宫的秀女,都是倾城之貌。原先心中还有些不以为然,今日一见两位妹妹,果然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娘娘过奖。”若水亦展颜道,“娘娘亦是风华绝代,不然如何坐上这德妃之位。”
“却不见娘娘的小公主?”苏素却忽然道。
似是在提醒若水,德妃如今的地位是母凭女贵。
似乎听惯了这样的疑问,德妃倒没有不悦之色:“本宫身份低微,小公主乃皇家血脉,自然是交由皇后娘娘抚养。”
面色虽平静,却有难掩的心酸。
母子连心,她并不是不想女儿的。
每日早晨便站在小公主居住的祥麟宫,细细地倾听那清脆的哭声。是饿了,是冷了,是尿床了?一一在心中猜度着。
却无法见上一眼。
心中亦不是不恨的。
全是因为眼前的女子!
她忽地抬头,目光犀利直视若水——笑容灿烂,锦衣玉面,却不知有多少人已经为了她,她的家牺牲!
心中莫名地一慌,若水打翻了手里的茶盏。所幸茶水已温,只是泼湿了一身水绿的罗裙。
德妃慌忙道:“妹妹小心!”
罢了,她又知道些什么,亦是个可怜的女子,失了父母兄弟,如今只能孤单单一人,为心中的仇恨所吞噬。
于是起身,轻轻地拉过若水的手,用绢子细细地擦了。
“看见妹妹,倒让本宫想起本宫的一个亲家表妹了。”她的声音清冽,却又异常地柔和,“说起她呀,真是个小迷糊。”放下若水的手,她又坐回上首,“对了,她也是这次的进选的秀女之一——好像还和若水妹妹同个院子。”
“哦?”苏素来了兴趣。
若水心中却忽地一沉,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渐渐弥漫。
“她叫林玉萱。”德妃轻声地吐出这个名字。
若水心中一紧,几乎要喊出声来。
她见过她!
在母后的寿辰上,她见过她!
林暮将军的长女,林远的亲姐姐!
林亦颦。
秋风一阵凉似一阵。
院中的景色开始变得有些萧瑟荒芜起来。
正是到了深秋。
若水倚在小窗前,呆呆地望着院子里打扫落叶的宫女。
脑子里,是怎么也挥不去的影子。
那日,若水伴了苏素从德妃宫中出来。
却是精神恍惚。
她是林远的姐姐,是林家为了她傅家才把她送进宫来的。
还有林玉萱。
虽然林远没有说,但若水肯定林玉萱也必然是他们送进宫来迷惑连锦年,甚至趁机在后宫掀起一场轩然大波的棋子之一。
林家为了傅家的大昭王朝,还要牺牲多少人。
如今,自己也成了他们的棋子——或许是最有力的棋子。
但不同的是,她甘愿做棋子。
自从遇见林远以后,脑子里每日每夜不断地出现父皇母后的样子,以及她想象中他们惨死的样子。
心中的恨亦渐渐地加深。
她恨。
她要报仇。
用尽一切手段,甚至牺牲所有需要牺牲的人。
蓦地,身边的苏素却停住了脚步。
表情却是凄然。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竟是如蝶。
穿了宫中二等宫女穿的天蓝流苏裙,梳了最平常不过的双环福髻,眉眼依然,却憔悴了许多。
心中忽地抽紧,不由得慌乱起来。
听说如蝶被分配到柳贵妃的梨香宫里,不承想今日在这里能遇见她。
愣愣地想时,如蝶亦已走近。
眼神不是不恨,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瞬间将她割得体无完肤。
却只能随身边的嬷嬷拜下,口中呼,小主万福。
苏素连忙去扶,开口,已是哽咽:“姐姐何必多礼。”
一双纤纤玉手,已有些许粗糙。
两行清泪下,若水亦是不忍,却不禁道:“姐姐受苦了。”说着便要上前。
却是一个清冽的耳光,久久回响在她的耳内。
“无须你猫哭耗子。”正对上如蝶愤恨的眼神,涨红的脸,与紧咬的唇。
火辣的感觉蔓延开来,若水忽然展颜而笑,如同开败的牡丹般凄美。
“你好大的胆子!”身边的嬷嬷跳脚,“敢打主子,真个没了规矩了!”说着又涎着脸,对若水讨好笑道,“小主您受惊了,老奴回头定好好教训这不知规矩的丫头,给小主您消气儿!”
笑容隐去,若水只是淡淡地:“罢了,今日之事嬷嬷莫放在心上,就饶了她一次吧。只是日后得教着点规矩,今日亏的是顶撞了我这还没名没分的秀女,若是冲撞了哪位正主,怕是连嬷嬷一并连累了。”
老嬷嬷连忙点头称是,揪着如蝶便去了。
回身,却是苏素一张漠然的脸。
“我倒是小瞧姐姐了。”一张幽怨的脸儿,不复当日的青春灿烂,明亮皎洁。
心中冷然。
“何止是妹妹你小看了她,连我们都被她那与世无争的傻呆呆的样子骗了过去。”
身后传来一个明艳的声音,原来是董佩芳,伴了邵芝兰夏芙两人款款而来。脸上亦是满满的不屑与嘲笑,“为争上位,连自己的亲姐姐都出卖了,啧啧,”她娇笑着,一把画了举杯邀明月花样的执扇轻巧地掩住樱桃小嘴,“这样的事,佩芳自问做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