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十分,刘蟒拇指和食指相捏,放到嘴边吹了三声响哨,然后点了我的穴道,将我绑了起来。
透过半开的窗户,隐约见到今夜的半轮明月映照长空,窗前一株柳树垂枝,不见柳叶唯有空枝,线条冷硬的镀着月色立于窗外,沐着夜色盼着黎明。
我忽而笑了,“看来是到了揭晓谜底的时候了。”
刘蟒一反先前的张扬,沉了脸色,“原来姑娘也早就洞悉。”
“小女子不才,晚刘爷一步。”
“刘某亦不才,猜不出姑娘的目的。”
“你猜不出是因为你想的太过复杂,我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见你家大哥一面。”
这下倒是刘闽惊问出声:“为何?”
我扬脸轻笑,“想见一位故人而已。你的大哥若真是我的旧识,那他画中的人便是我,若是我想错了,也由得你们处置,并无后悔。”
“啊,那大哥的画工真不是一般的差。”刘闽道。
刘蟒研判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过了许久方言道:“如此看来,姑娘很希望自己想错了。”
我惊讶于他的察言观色,点头道:“是的。”
“姑娘有没有想到,一旦猜错了,为了保守秘密姑娘未必能够活着离开。”
“这个我自然知道,但是比起死又算得了什么,生不如死的伤害才是最可怕的。”
烛火蹦出一丝火星,照得室内一亮,而屋内三人的脸色是晦暗非常,映照不明。
连月色也冷了几分,窗外的杨柳枝干狰狞的映在窗纸上,宛如厉鬼索命。
冷风一阵,桌上的烛火摇曳了一下,门口便多了一个人。
那人踏着星光月色而来,身着广袖蟒纹官服,白玉腰带,脚蹬黑色马靴,头别青玉发簪,眼睛不大却是光泽潋滟,神采奕奕。
这便是他了,前番见他也是在这平邱城内,不曾想再次相见依然在此。这便是一月之间迅速蹿红帝都,深得宰相李荣信任的新一代权臣,而今率领帝都半数兵马镇守平邱城的辽东经略宋今昔。
却也是刘氏兄弟口中的大哥,我一厢情愿以为是知己挚友的人,江湖闻名的采花大盗,大黄蜂,罗颂。
为什么他们都有这么多身份,萧楼如是,大黄蜂亦如是,然而每一个身份都将我推进更加绝望的深渊,带来更加无助的痛苦。
我仍带着人皮面具,双手被缚坐在椅子上。宋今昔淡淡的扫了我一眼,问向刘蟒:“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已经送到了,一路上也没有人怀疑过我们。”
宋今昔懒懒一笑,低声道:“你二人手握本将印记,自然没有人敢拦。”
“大哥说的是。”
“他可有回话?”
刘蟒防备的看了我一眼,附到宋今昔耳边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到,也不想听。现下所知道的已经足够了。
他们耳语了一阵,宋今昔指着我问:“她是?”
刘蟒道:“我们再宁县的时候遇到的,这位姑娘似乎很想见大哥,只是这一路走来我依然猜不透她的目的。”
我都说了目的就是见大黄蜂,你就是死活不肯信我。
“哦?”宋今昔声音挑高了一调。“连你都看不透用意的人,我倒要见识一下。”
刘闽忙道:“我看八成是仰慕大哥雄风。不过大哥,这姑娘长的和你画中的姑娘倒是有几分相似。”
宋今昔一愣,“什么画?”
“就是上次在你书房你藏起来不让我们看的那幅画。”
宋今昔身子一硬,脸上表情僵住,向我走近两步,问道:“你是何人?”
我笑了,即使带着面具看不到笑容,我依旧笑得十分愉快,“我顶喜欢你现在带着的这张面具,居然能够表情运用自如,不知道罗兄舍不舍得割爱呢?”
我就说一个男人怎么能长的这么祸国殃民,原来是大黄蜂那个骚包给自己做的人皮面具,还是个能够表情运用自如的面具。
他本来伸手揭我脸上面具的手颓然一抖,停在半空中,眼中的讶然闪过,薄唇微启,语调极轻的问:“你……你是……烟洛?”
我将脸扬起,“何不揭开我脸上的面具自己看看。”
宋今昔的手依旧僵在半空中,指间微颤,他的手距离我的脸不过两指间的距离,却似千山万水,高山横亘一般,阻得他无法跨越。
刘蟒见宋今昔这般表情,一脸担忧的看向我们二人,问道:“大哥,可是有何不妥?”
却听拳风凭空掠起,宋今昔脸色铁青一拳打在刘蟒胸口,刘蟒没有闪躲闷哼一声,连退数步之后嘴角缓缓淌出血来。刘闽扑到刘蟒身前,却不敢大声吼叫,只压低了声音道:“大哥怎么平白无故打人?”
宋今昔一甩衣袖,“我平白无故?”
刘蟒心思细腻,略一思索后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说:“怕是我们做了多余的事情,请大哥责罚。”
我的声音异样的冷静,“你迁怒他人又有何用,这世间本就没有永远的秘密,我早晚都会知道。知道的早也好晚也好,事实只有一个,你我都无从改变。可是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希望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只是大黄蜂,而不是宋今昔。”
宋今昔闻言愣愣的看着我,那双小小的眼睛里满是愧疚,几乎要溢了出来。“烟洛,对不起。”
他走过来解开我手上的绳子,揭开我脸上的人皮面具,解了我的穴道,然后直直的站在我面前,将我仔细的看在眼里,却不再说话。
我看了眼跪在一边的刘氏兄弟,对上刘蟒复杂的眼神,不由无奈道:“看来很不幸,我的猜测是对的。”
刘蟒沉沉一叹。
宋今昔颇为烦躁的挥挥手,“下去吧。”
夜间起风,吹散了天边的云,挡住了月色,霎时间暮色沉沉天色暗了几分。
烛火又蹦出了声响,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