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间那人已经拿出了圣旨,在场所有人纷纷跪下接旨,圣旨的内容说穿了再简单不过,无非就是李白弄出来这么大动静让皇帝好奇了,所以把他接进宫去给皇上看看解闷。
但是官方语言说出来就好听得多,什么贤什么士,什么民什么国,忠义勇孝全部都提了一遍。
跪得李白直想翻白眼。
接过了那张一文不值的破纸,坐上金碧辉煌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皇宫方向走去。
李白和莲子两个人坐成一排。
那人与他们促膝对坐,姿态清华高贵而不可侵犯,一开口就是花开一般的声音:“自从大漠一别,先生今非昔比了。”
“主家……”李白习惯性地叫他旧称。
那人却微笑着制止了他:“如今先生是皇上的座上宾,这样叫起来未免令人生疑,我姓李,李宪,先生叫我名字就是了。”
李白吃了一惊:“原来是蔡王殿下。”
“让先生见笑。”
“名字是这么随便告诉别人的东西吗?”莲子一直缩在旁边,小煤黑脸像霜打过一样,连坐在门外的车夫都能感觉到她身上强大的怨气。
“这位是……”
“哦哦……”李白急忙替莲子掩饰,“这是我本家的兄弟,帮了我不少忙的。”
“大漠中并没有见过,不是跟先生一起来长安城的吗?”
“没见过就不是一起来的?沙漠里就你们家那一条路吗?”莲子的声音像吵架一样,夹杂着李白焦头烂额的声音。
“他……他是一早来长安的。”
“这小兄弟真有意思。”
“谁是你小兄弟?”莲子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脱出来,小兄弟,亏他叫得出来。
她不能认他,不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功亏一篑。
所幸他也不认得她。
露水之缘不管对三郎还是对他这样的人来说,都是太寻常太寻常的了。
什么“你总是能伤到我”,什么“妖怪和人一辈子的契约”,也就蒙蒙她这种从来没见过世面的小妞吧。
“是我唐突了。”李宪的口气明明一如既往的平和。
可是莲子却莫名其妙地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厌烦来,他一定是嫌弃她了,她这样的打扮认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完全没必要无理取闹。
莲子就在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里把一张脸扭得乱七八糟,看得李宪莫名其妙,看得李白全身难受恨不能替她把脸抹平了
下了车暂入宫门前的小行宫,沐浴更衣,再由太监们指点朝圣的礼节。
皇宫大殿金碧辉煌,莲子也不算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然而古斯国的皇城怎么能跟大唐盛世相比,人简直像是从乡下一步迈进了城里。
“口水收回去。”
“说谁呢。”莲子听见耳边李白的声音,白了他一眼,但还是抬袖子来擦了擦嘴角。
大殿上有人高喊一声:“宣——”
莲子急忙跟着李白往台阶上面爬。
光只爬台阶就半柱香的工夫,好容易气喘吁吁地到了台子上,跨过高高的门槛,只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人,没等站定,就被呼喊着行大拜九叩大礼。
“你就是李白啊?”龙座上的那个人缓缓问道,他口齿不太伶俐,好像刚吃完一块烫嘴的肉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会让人有踢他一脚的冲动。
这就是皇帝?
万里迢迢跋山涉水赶来看一条龙,结果发现那其实是一头猪的时候,莲子的心像放在冬天里的豆腐一样慢慢变冷了。
有谁见过一个国家的人向一只猪朝圣呢?
莲子不知道自己是该冲上去踢他还是该拜服在他脚下。
那只猪已经走下宝座,慢慢地向李白靠近来。
“听说你诗写得很好啊?”他提起诗的口气就好像提起一锅红烧肉。
李白苦笑,他当初反出考场为了什么呢,无非就是怕这种人和这种场景:“都是外面人谣传得厉害。”
“还有一个女人为你死了?”
“是草民失德,才会让这样的惨剧发生。”
“你很厉害嘛。”猪蹄摸到他身上,反复揉搓了几下,“真的是很厉害嘛……”
李白暗暗纳闷,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头呢,为什么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
满朝文武一片轻咳声。
“恭喜皇上得此贤才。”终于有一人缓缓踱步到殿前,“臣也有一件天大的事情要禀报。”
“啊啊……好啊。”猪头帝终于肯把咸猪手从李白身上拿开了。
“古斯国派往大唐的使者,在沙漠中遇上了强人,只剩下一位公主……”
莲子的耳朵立刻竖起来,这……这不是在说她吗?
可是那个人明明在说着她的事却好像和她没什么关系:“如今她历尽了千辛万苦来到长安脚下,就是为了向皇上呈献古斯国王的一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