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日昌竟是杜微门下,难怪他有落霞丸,也难怪苏堂竹说最后三味药在他手上。
你若见着他,只怕与我一样,避之而不及!是啊,这世上还有谁比西日昌更可怕?
“师兄说你心狠手辣见死不救。”
我依然在笑,“是啊,我杀人不眨眼,眼见你被追杀到跟前都置之不理。”
苏堂竹摇头道:“不,我觉着你不是那样的,你是被师兄逼的。”
“你怎么知道我往南屏去的?”我笑停,冷冷地问。
“南屏附近不少药房失窃,少的都是落霞丸的配药。”他叹道,“是我引你往临川陆路,如果你走水路,就撞不上他们了。”
“你为何告诉我?你可以继续欺瞒我,一直到把我带入西日昌手里!”
苏堂竹清秀的面庞浮起苦涩,“你走吧!一路往南不要停!还是扮作乞丐。”
我盯了他半晌,“你不拿下我?此刻我已是强弩之末,不是你的对手……咳咳……罗玄门的匿气你藏得可真好!”
苏堂竹低低道:“万一你再遇到师兄的人,你就降了吧!师兄不会要你的命!你为何不做师兄的贵妃?我知道他待你是不同的。”
我咳出一口血,呸一声道:“他要我活在他裤腰带上!”
我不想再跟他废话,转身离去。他追上来递我一包伤药,“有一事我没骗你,我确实是杜微门下。”
我无声接过,独自往前走了,带着一身伤。
难道真要如苏堂竹所说前往南越?西秦我就不能回了吗?我不甘心。
二 妃血琵琶
冬季白日的阳光很温暖,我披头散发靠在荒弃的城外古庙颓塌的残垣上,身上裹着一件看不出本色的破衣。苏堂竹的伤药品质上乘,但我却失血太多,而肋下那处伤至今都未痊愈。我能跑到泉州城外没有躺倒委实不易,到了这里我再也无力往南。我在太阳底下微微伸展手脚,我需要更强的力量更多的阳光。
分明是严寒的季节,日光却神奇地白,灼我的双眼,如千万把钢针针尖刺入迎光的半身,阵阵电流游走于四肢百脉。时光在飞快又缓慢地流逝,这一个午后仿佛带走了我十五年间遭遇的所有。
那同样是一个温暖的午后,时间却在春季。百花齐放姹紫嫣红,年幼的我扮作男童,偷跑出家族领地,于野地邂逅了改变我一生命运的人。他同样是个乞丐,同样遍体鳞伤。他平躺在青草野花之中,安静地仰望苍穹。他说,这是他一生中最美的春光,他说,他的一生就凝结在这一个午后。
日光熏我昏昏,时光忽而倒转,忽又急速回旋。冬季的光再暖和也混着一丝冰凉的气息,我慢慢地翻转身体,让阴冷的后背接上日光。
乞丐侧身,从怀中取出一本残破染血的秘籍,愉快地笑道,听说这处领地有位小公子三岁会吟五岁能诗八岁羞退教书先生,你把这书给他。我说,这小公子就是我。他肮脏的面容露出世上最神秘的笑容,在笑中他说,那我此生再无遗憾。
一阵疼从肋下直蹿心坎,我喘了口气。我现在能体会那乞丐的心境了,在濒死之前将自己不能看破的夙愿转嫁到他人身上,他宁把耗尽一生血泪的秘籍转送于素未谋面的幼童也不愿落入敌手。
一股热流从脚底升腾上腿弯,而后由下往上滚滚奔涌全身。我整个身子为之一振,清元后期的气劲平缓下来,柔和又有力地遍布身体。这样的时候这样的重伤下,我竟突破了清元中期。三条气脉比起以前粗壮了不少,气劲奔走,无声地欢跃。
我笑,却比哭还难听。十五岁到达清元后期,应该超过当年的西日昌了吧!经过了一场场血战,遭受了一次次凌辱一次次的挫败后,我终于到达了区别高手和一流高手的分水岭。
浔阳,大杲与南越的边界重镇。红漆金钉的城门旁悬挂着我的画像,看着很美,栩栩如生,应出自宫廷画师之手。
我佝偻着身子,与寻常南下越冬的乞丐一般簌簌发抖。我走过我的画像,身旁同样进城的农人吞了吞口水,自言自语道:“哎哟俺的娘咧,这女娃生得……”农人不识字,更不知他口中的女娃就在眼前。
“去去,叫花子不许进城!”与南下沿路所遇的门神一样,我被长枪横拦。我哀求了几声,军士冷眼嘲笑,作势要打。我只得委委屈屈地退后,看来要等夜间行事了。边境重镇不比一般城镇,城墙上巡逻的官兵一双双眼盯着城下。
城内响起马蹄声声,尘嚣飞扬,一队官兵快马而来。领队的军士急停后,下马掏出一令,道:“刚接到陛下旨意,严守边城,凡入城者,无论男女老少,都需仔细核对身份,以防奸细逃离大杲。”
我走出官道不过百米,那军士又提高声音厉声道:“特别是沿路乞丐,每个都不要放过。”
我呼吸一窒,苏堂竹还是出卖了我。
“大人,前边刚好有个叫花子想入城,喏,就是那人!”
我竭力佯装无事脚步如常,而目光已开始眺望远方,往哪个方向逃呢?
“站住!”身后拍马追来数人,团团围绕住我,“掀开你的散发!”
我抬起头,眯眼而笑。一笑之后,我已穿出了包围。
“抓住她!”
我的方向是城门,我决意一口气冲出浔阳。既然苏堂竹已经出卖了我,我多留大杲片刻都有危险。
“快挡住她!”
各式叫喊声被抛诸脑后,我一掌断开门军的长枪,从两排军士间冲进了浔阳,鸣镝、号角、军鼓各种示警响彻在浔阳城内。
由于不熟城内道路,我跑岔了路,被一队官兵拦堵在死巷。
“哪里逃?”马上军官道,“受降吧!以你的姿色想必不会被砍掉脑袋!”跟着一群人哄笑起来。
“世上不知死活的人太多,不多我一个,也不少你们一群!”语罢,我飞身弹起,双手结印,轰开前路。战马悲鸣,军士惨叫,气劲之下,人畜一样化为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