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王站在原处,瞳孔一阵阵收缩着,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哑巴,来,乖……到我这里来。”轻柔的声音压抑不住地颤抖。
訾槿木然地转过脸去,“你是……谁?我是不是见过你?”
安乐王嘴角露出一丝安抚的笑容,“我是西乐,来,到我的身边来,我带你出宫去……去最好的酒楼,吃最好的菜肴……”
“西乐……西乐……”訾槿的眼中一片迷茫,怔怔地看着安乐王,似是要看清楚眼前的人。
外围的御林军让开了一条道路,司寇郇翔、鱼落、独孤郗徽,还有那个戴面纱的女子一同走了进来。
訾槿的瞳孔一阵紧缩,震惊地盯着安乐王身后的人,“鱼……落……鱼落……”
鱼落怔怔地看着水中的訾槿,嘴唇嚅动,但感受到身旁的目光时,连忙挪开了视线。
待看到湖中的人,独孤郗徽如玉的笑脸顿时沉了下来。他微微眯着双眼,琥珀色的瞳人中迸出一丝光芒,双眼紧紧地盯着訾槿的一举一动。
司寇郇翔微微蹙眉,看着站在水中满身血迹的人,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小哑巴……来,到我身边来……”此时安乐王早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鱼落你……也不要我了吗?”訾槿微微红了眼眶,一眨不眨地盯着安乐王身后的人。
鱼落微微垂下头,不敢看向訾槿。
“呵呵……不要我也是应当的,不是你的错。当初是我不好,我不肯信你,自私地将你丢下。如今看到你安好……我也不用日日内疚了……”訾槿一点点地转过身去,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
“小哑巴……你过来,我便带你出宫,带你四处游览,就如当初咱们从月国回来一般,走走停停……可好?”安乐王狭长的眼中显出大片大片的恐惧,声音小心翼翼的。
“我的鱼落……没了,西乐也没了……没了,没有人了,什么也没有了……”訾槿微微垂下头,脸上露出一抹恍惚的笑容。
“我是西乐……我在这儿,你过来……你过来便能看清我。你只要走过来,就能看清楚我……”
訾槿歪着头细细地打量着五步之外的人,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我知道,你想骗我,你还想骗我!我的西乐没了,没了!西乐不会如此待我,西乐不会动手打我,更不会羞辱我!她会杀了欺负我的人,她不会日日抽我的鲜血,更不会让我如此孤苦无依,她不会将我独自扔在这里!她知道我胆小、懦弱……她知道我怕黑、怕冷、怕疼、怕孤单、怕一个人……我的西乐呢?我的西乐去哪儿了?她说她会对我好,她说她要对我好,她说……这世上也只有她是真的对我好。我信她了……信她了……可是我的西乐呢?我的西乐呢?我再也不嫌你喜怒无常了,再也不会暗自说你是自恋狂了,更不会背地里给你做鬼脸了……西乐,你去哪儿了?我好冷、好疼、好害怕……你不是说要对我好吗?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西乐,你去哪儿了……我信你啊……一直都信……”
“小哑巴,你上来,只要你上来……我把西乐还给你。”安乐王眼眶微微泛红,手颤抖得厉害。
“我不信你!我再不信你!别过来,别过来!”訾槿猛地拔掉手中的银针,指着自己的脖子,看着正欲走近的安乐王,“你再走一步,我让你再也没血可抽。”
安乐王愣在原处,怔怔地看着訾槿,心中涌起无边的恐惧,从未有过的恐惧。
独孤郗徽猛地上前一步,咬着牙说道:“你当初从我手中夺了她,如今却这般对她。她是那么怯懦的一个人,你居然把她逼到如此地步!”
安乐王并未回头,并未反驳。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訾槿,生怕她有何闪失。
訾槿缓缓地蹲下身去,半个身子没在水中。
“王爷,若你还想让她活命,断断不能让她蹲着,否则……”方老先生垂下眼帘,不敢再说下面的话。
“那你告诉本王该如何?她已经不信我了……她都不信我了!”安乐王双眸猩红。
“她叫什么名字?我来试试。”独孤郗徽上前一步,冷笑一声说道。
安乐王看了一眼独孤郗徽,然后看向鱼落,却见她的手被司寇郇翔紧紧地攥住。他闭上眼,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訾槿……”
司寇郇翔瞬间脸色异常苍白,墨玉般温润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抱住双膝蹲在水中的人。
独孤郗徽的瞳孔猛地一缩,上前一步,与安乐王并排站着。
“訾槿……还记得我吗?”波光粼粼的湖泊,一银袍男子突然对訾槿莞尔一笑,那潋滟动人的眼睛仿佛流动着勾魂夺魄的媚光,那红润至极的唇畔悄然勾起诱惑的弧度,如饱满的果实般诱人。他眼波流转,眼角微微挑起,一副蛊惑芸芸众生的妩媚姿容。
訾槿愣愣地看着独孤郗徽。
独孤郗徽趁这一瞬间的机会飞身而起,一把抓起訾槿,将她牢牢地抱在怀中。他将訾槿裹在衣袍中,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怎还如当初那般好色……”
已疲惫至极的訾槿努力地睁开双眼,对着独孤郗徽微微一笑,“徽儿……我的徽儿。”
独孤郗徽惊得愣住,小狐狸般琥珀色的瞳人死死地盯着昏倒在自己怀中的人。
月光下,司寇郇翔的脸色一片惨白。他温润的眸子中满是水雾,嘴唇微微颤抖着。他扶着疼得快要裂开的头,猛地退后两步,软软地倒在旁边人的身上……
第三十八章 镜花水月能几何(一)
未央宫的寝宫,只有一盏昏黄的宫灯微微地亮着。
安乐王脸色苍白地坐在床头,狭长的眼眸中已是水雾一片,再无往昔的凄厉与阴霾。他一遍遍地抚摸着訾槿的睡脸,眼睛一眨不眨的,似乎想从那脸上找出一点儿血色和生机。睡了那么多日,吃了那么多灵药,为何还是这般模样?
安乐王紧紧地握住訾槿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一点点地摩挲着,“小哑巴……小哑巴……你要我如何才好?你要如何才肯再相信我?小哑巴……小哑巴……我再不会打你骂你了,再不会让他们欺负你了,再不会让他们取……我再也不会让你孤苦无依了,再不会扔下你一个人了。以后我日日陪着你,再不会让你冷、让你痛、让你怕、让你孤单了,好不好?我不敢了,不敢了……我怕了,真的好怕,从来没有那么怕过。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不要不信我了,不要不信我了。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安乐王哽咽失声,将脸贴在訾槿的手上,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王爷……”锦御站在暗处,低声唤道。
“说……”安乐王动也未动,不甚在意地说道。
“王爷是否过去看一下皇上?”
安乐王默默地凝视着訾槿的睡颜,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不去了。”
“……皇上大发脾气,将所有人都赶出了寝宫,就连南姑娘也被送了回去。王爷是否过去?”锦御面露难色地说道。
安乐王想了一会儿,坐起身来,将訾槿的手放入锦被中,一点点地掖好被角。他轻拍着她的脸颊,俯在她耳边柔声哄道:“小哑巴等我,我去去就来。”
世界一片黑暗,光和暗交织着,灼痛与炽热纠缠着,那是一种极致的泯灭与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