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歌怀疑过,会不会是母后暗中命人下手,然而,据高风查探,自帝后合衾那夜之后,出入九华殿的,只有崇华殿的皇后秦弦与内侍宫娥,照此看来,并非母后的手段。
莫非是秦弦?可是,她怎会加害自己的夫君?若是她的阴谋,她有何必亲自侍候宁夏的起居?
那么,究竟是谁呢?或者,是宁夏真的病了?不关旁人的事?
宁歌看不明白、更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庸人自扰,反正已经决定放手。
三月末,清风微凉,袭衣润凉。
凤瑶殿前庭暖阳熏人,春光明净,奇花异树争芳斗艳。
宁歌立于碧树前,握着剪刀剪下花枝,旁边的绫子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宁歌并不仔细聆听,任凭她自言自语。
一名宫娥行至跟前:“禀公主,九华殿宫人求见。”
绫子瞥公主一眼,见她醉心于手上花枝,代公主问道:“何人求见?”
宫娥答道:“小的不知,这人只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似有尖刺划过指尖,宁歌淡然出声:“让他进来吧。”
宫娥领命退下,不久便领了一名年轻内侍进来。年轻内侍下跪叩拜,焦急道:“禀公主,陛下恶疾突发,公主赶紧去瞧瞧吧。”
宁歌双手僵住,缓缓转身,望见内侍神色慌乱:“起来回话,陛下现下如何?宣太医了吗?皇后娘娘呢?”
内侍躬身回答:“皇后娘娘一早出宫去了轻云寺,说是为陛下祈福,怕是要到晌午才会回宫,小的已经派人去报讯了。今儿,陛下与往日大为不同,杖责小的几人,又不让小的宣太医,小的斗胆求公主前去一趟。”
宁歌语气淡淡的:“母后知道吗?”
内侍小心翼翼地道:“小的尚不敢惊动太后。”
宁歌深深吸气,仿佛下了最后的决心:“你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内侍得令高兴地退下。绫子担忧道:“公主真要去吗?”
宁歌匆匆行往寝殿:“绫子,为我更衣。”
更衣后,火速来到九华殿。刚入大殿,便见大殿上一片狼藉,垂幔委地,字画滚落,两名宫娥跪在地上,惊惧得浑身发颤。紧接着,书房传来巨大的响声。
宁歌一步步走向书房,缓慢而坚定……猛然间,一方砚台抛至足前,沉厚而尖锐的响声令她惊慑的顿住。
她举眸望去,书案一侧,宁夏侧对着她,呼呼喘气,黑发披散,素纹锦衣敞怀。
宁夏仿佛感觉到什么,猝然转首,呆呆地望着她。
这一瞬,他的眼神变了,由浑浊癫狂变得清澈哀怨。
下一瞬,他冲上来,紧紧抱住她,不理会宫人异样的目光。
宁歌缓缓阖眼,轻声道:“绫子,吩咐下去,清理大殿。”
绫子自然明白,领着众人退至殿外。
宁夏放开她,握住她的手,俊眸沉黯:“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宁歌一惊,他的手竟是冰凉至此。她拉着他走出书房:“二哥,我们回寝殿,好不好?”
他乖乖地笑着,幸福地笑着,任凭她的牵引。
宁歌朝殿门候着的绫子使了一个眼色:“绫子,你先回殿,那件袍服的袖口纹绣脱落了,你找人缝补。”
绫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转身走了。
宁歌扶他躺到床榻上,拉过衾被盖上,接着跪在床沿梳理着他凌乱的发。
病容惨黯无泽,双眸中流动着混沌的光亮,下颚短须青黑拉杂,如此惨淡萧索的大宁天子宁夏,不再是以往倾国倾城、俊逸轩朗的魏王,不再是她心中那个风姿神秀、明华高彻的二哥。
思及此,她心如刀绞,撕裂的痛一波波地席卷而来……
宁夏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忙活:“你去哪里了,为何我见不到你?”
她微微仰脸,咽回翻滚的泪意,灿灿而笑:“我身子不适,在沧浪宫疗养。”
他相信了,将她揽在胸前:“如今回来了,再也不许离开我。”
温柔相拥,依稀是文渊殿的光景。他是二皇子,她是湘君公主,锦绣年少,韶龄少女,翦翦春风,天光云影。
很显然,二哥的神志不同以往,单纯而懵沌,暴戾而乖张,嗜血而残忍。为什么变化如此?这两月,九华殿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医是怎么诊治的?秦弦又是如何侍候的?
刹那间,宁歌万分后悔。都是她不好,倘若不是她故意避开他,也许,他就不会病成这样……后悔也是无用,为今之计,只有早日治愈他的恶疾。
宁夏捧着她的脸,语声温柔如水:“怎么哭了?阿君,谁欺负你了,告诉二哥,二哥让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