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刺客对宁歌多有手下留情,对宁夏亦只是做做样子,而对母后,却是杀招狠辣,步步紧逼……方才,宁歌让宁夏去救母后,而他却拉住她的手臂……
诸多细微之处,如今一一想来,宁歌恍然大悟——今晚的筵席与刺客,原是蓄谋已久。只有母后与她,毫无所知。河阳王只怕早已心向新皇,而杨策呢?
今日午后,宁夏命杨策打点明日启程的行装,怕是故意调开杨策吧。
而那夜,她于寒拾寺被萧顶添等人挟持,偶遇宁夏与杨策——莫非,杨策已经背主、转而忠于新皇?
倘若真是如此,今夜,即使杨策并无参与此次阴谋,却给予宁夏一个绝妙的时机。
刹那间,宁歌仿佛觉得被人重击一锤,胸口闷痛难忍:“二哥,为什么要这样?她是母后啊……”
长剑直指,宁夏缓步驱前,一步一顿:“阿君,你走开!”
那双俊眸中杀气凛凛,宁歌倒抽冷气,义正言辞地大喊:“二哥,她是我母后,也是你的母后。”
宁夏冷笑一声,仿佛听了一句蠢话:“母后?她不是母后,是满手血腥的华太后!她杀了皇兄,自然会有那么一日,杀了我。阿君,你走开!”
最后一句,断然怒喝。
宁歌放下母后,挺身站在宁夏面前,瞪圆眸子:“你真要杀母后?”
宁夏冰冷不语,她已然明白,心口隐隐作痛,咬唇愤然道:“你要用这把长剑杀母后,就先掼穿我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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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如飞鹰阴鹜啄人:“阿君,有一日,你的母后也会杀了你!”
宁歌纵声长笑,笑声歇,冰冷嗓音骤起:“是吗?你为何不说自己眷恋帝位、迷恋锦绣江山?”
倏然,宁夏深情款款地望她,仿似换上一张点缀着热切情意的面皮:“阿君,只要她死了,往后,再也没人可以阻止我们,你是我的皇后,这不是你一直想望的吗?”
宁歌明眸闪亮,似有泪光莹然,语声悲伤:“可是二哥,我不要母后死……母后是我们的亲人啊……”
宁夏哑声沉沉道:“可是她阻止我们!”
琼庭静寂如死,有一抹黑影缓缓走来,他模糊的面容渐渐清晰,双唇紧抿。
宁歌的余光瞥见杨策,却无动于衷,凄然一笑:“二哥,为了我,收手吧。”
宁夏抚上她的脸,昏黄的光影倒映在她的眼底——明眸深处,缠绕着影影绰绰的忧伤与无助。他切切地望他,语音低哑:“阿君,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不这么做,我们都会死。”
宁歌抹去泪水,喃声低语:“不,不会的,我们不会死……”
脸色一肃,宁夏伸臂拂开她,宁歌与他较劲,却抵不过他的气力,往旁边跌去,转头一看,母后已然昏厥。他手腕一抖,剑锋直直刺去——“不——”宁歌尖声大喊,纵身扑去,合掌握住那寒光烁烁的长剑。瞬时,满手鲜血,滴滴掉落在地,泅散如妖花。
“阿君——”宁夏惊骇地窒住,眸光惊散,握住剑柄的手,不敢丝毫动弹。
“二哥,倘若你杀了母后,此生此世,我再也不会原谅你。”宁歌轻言轻语,却是铿然有声。
“你——”宁夏语音凝噎,眼见她雪肤冷如玄冰,唯觉无奈。
伸来一支手臂,杨策缓缓夺下长剑,语声沉缓:“臣护驾来迟,陛下恕罪。”
宁夏空洞的目光慢慢扫过宁歌,扫过杨策淡定的脸膛,悠悠转身,走了,步履稍有凌乱:“河阳王,传大夫。”
嗓音无限凄凉,似是看破万丈红尘。
身子一晃,宁歌不支跌倒,却有一双手臂慌忙揽住她,稳住她的身子。
轻靠着身后的男子,宁歌看着两名侍卫将母后抬到室内,安放在床上……掌心疼痛,宛如万剑插心,她望他一眼,愣愣地看着血水横流的掌心,渐渐的,那猩红色越来越刺眼,仿佛燃起一把火,惨碧色的火……
漫天匝地的血雨,一直下,一直下……
她奋力地跑,拼命地跑,冲出那连绵不绝的血雨,却怎么也无法冲出重围。
突然的,一柄长剑刺到眼前,直直刺进眼睛,凄厉的一声尖叫,宁歌猛然惊醒。
却是盛乐宫寝殿,垂幔半挽,烛火幽咽。
一抹黑影缓缓行来,杨策止步于床榻前:“公主醒了便好,太后无恙,公主放心。”
杨策禀,她已昏睡十二个时辰,华太后经大夫救治,并无大碍,只需好好疗养一阵子,便能痊愈。
这场母子之战的血腥杀戮,终止于宁歌的血肉相搏。
圣旨下,河阳王护驾不力,致使太后与湘君公主伤重,即刻问斩。
然而,这只是为了掩饰皇室杀戮的真相。
宁歌脸白如纸,目光犀利:“将军,你已弃暗投明么?”
杨策并无惊慌,坦然道:“何为暗?何为明?臣只是尽忠职守罢了。”
宁歌黯淡的眸子因怒气而焕发出晶亮光泽:“那夜,皇兄密约你至寒拾寺,难道不是密商河阳王府阴谋吗?”
杨策淡淡道:“公主所说不差,臣只不过奉命行事罢了。”
宁歌呵的一声冷笑,断然挑眸,直瞪向他:“照此说来,往后将军依然会‘奉命行事’了?”
杨策眉梢微挑,唇边似有笑意:“公主有何高见?”
宁歌目色清冽:“将军能否答应我,对母后与陛下都不要‘奉命行事’?”
杨策已料到她会知晓此事内中关键,却未曾料到她会如此要求自己:“那……往后臣如何‘奉命行事’?倘若太后或陛下有所传唤或是旨意,臣只怕难以推托。”
宁歌坚定道:“你只需尽忠职守!若有旁的旨意,阳奉阴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