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华殿,那是裴妃旧宫,或许旁人只当是太后偶尔心血来潮,但与裴妃案关涉颇深的韦贵妃不会,韦如海自然也不会。
直至今夜,忽起惊涛,他立刻便想到了西苑。
然而,待他领一队左禁卫到灵华殿前,正要破门而入时,却有个笑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这么巧,韦大哥也来西苑巡查。”那语声十分干净,韦如海一听便知是白氏那小子,白崇俭。
只见白崇俭也领一路卫军来,清秀面庞上似透着惊讶。
韦如海心中郁闷,不得已驻足,冷笑道:“白贤弟不是该在后三殿?怎么也来这里。”
“哦,”白崇俭双眼明若星辰,分明是一派稚纯之色,“宅家身旁有吴王殿下亲护,叫我来助韦大哥缉拿刺客乱党。怎么韦大哥好似不大乐意?”他声声“韦大哥”唤得好不亲昵,满脸天真恳切,竟还露出一抹委屈。
韦如海看在眼里恨在心头,几度按捺不住,只想将这小子拿住痛扁一顿,偏生又拿不住他把柄,只得强忍下来,干笑着。
“这灵华殿里有什么?传得神乎其神,听说是闹鬼?”白崇俭仿佛一个好奇孩子,三两步跃上台阶,就要推门。
韦如海见状大惊,忙跟上前去。
但殿门却猛自打开来!
几乎同时,一道黑影由殿中掠出,向西边飞身闪去。
白崇俭似没站稳,被冲撞地踉跄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滚下玉阶。但他摔在地上,却还没忘了韦如海。“韦大哥,别让那厮跑了!这儿交给我!”
韦如海气得面上青一块白一块,眼见白崇俭何其无辜地跌在地上,一幅站不起来的模样,只恨不能扑上去几脚把这混小子跺成泥!但他却不得不率部追那黑影向西而去,万一走脱了刺客,这罪名他可着实吃不起!
他返身领卫军急追而去。
黔夜深浓,落于身后的,是白崇俭那双灼灼的眼,犹似豹瞳,在幽暗中狡黠闪烁。
宫墙深,内外两重天。
玄武门外,大道安宁,唯有马蹄声声,惊起雀鸟啼鸣。
右武卫军营内十分通明,守卒军将往来有序,除却灯火,并看不出什么异态。
宋启玉引着坐下驹,在营辕远处来来回回打转,犹豫着究竟要不要进去一看究竟。
线报言,禁中生乱,白弈领右武卫逼宫!
此等消息,惊得他足足呆怔半晌。
太蹊跷!
无端端的,那白弈怎会忽然逼宫?竟连一丝半毫征兆也无。白日还见他亲自带军操演,十分严格,若是夜间便要举事,岂有不养精蓄锐之理?
除非那姓白的是忽然疯了!
若白弈真要造反,他得火速引兵救驾才是。可……万一这是个陷阱,他擅自将左武卫引向宫禁,被人反咬一口,可怎么说得清?
举棋不定之下,他当即潜亲信前往右武卫大营打探,不料接二连三的有去无回。
这一桩咄咄怪事,搅得他坐立不安心神不宁,不得已,只得亲往右武卫大营。
然而,当他亲眼瞧见右武卫营这一如平常的模样,却只是令他愈发困惑不解。
他勒马而立,一时,陷入沉思。
四下静谧里,忽有鼓楼鼓声荡起,在神都夜晚,尤显悠长肃穆。
“大将军,宵禁起了,辕营重地前,咱们再耽久了恐怕不妥。”亲随将士如是催促。
宋启玉心下狐疑,依旧拿不定主意。猛地,却见右武卫营中迎出一小队人马来,细瞧之下,引队的竟是白弈身旁副将。
那副将催马上前,对宋启玉一拱手道:“我们将军请宋大将军入营一叙。”
宋启玉闻言一惊:“白善博此刻还在辕营?”
那副将应道:“日里军演,此刻我们将军与弟兄们正饮酒呢,请大将军一同入席。”
“不了。我只是恰巧路过,就走了。替我谢白大将军美意。”宋启玉忙推拒了,回马便走。
白日里大张旗鼓操演,夜晚上设酒宴犒军,这算是逼得什么宫?禁内线人怕是把眼珠子浸到猪油里了!
他心觉遭了一番耍弄,郁闷之下恶狠狠扬鞭,正要策马。忽然,手却悬在了半空中。
不对。若真是饮酒犒军,为何他派出的探子全都有去无回?
这辕门大开灯火通明的阵仗,莫非……是空城计?!
宋启玉心下大紧,当下调转马头,向右武卫大营奔去。
辕营持戟相阻,被他扬鞭抽开。
他翻身下马,径入中军,高喝一声:“白弈呢?叫你们大将军即刻出来见我!”
“宋大将军好急的性子,不如先入座饮上一杯,我家将军就到。”说话间,已有一人从帐屏后转出来,羽扇纶巾,满面和煦,竟是叶一舟。
“原来是先生高驾。”一见是叶一舟,宋启玉不禁冷笑:“白善博人呢?不是说,与弟兄们犒军饮酒呢么。”
“正是。”叶一舟摇扇而笑,“方才我家将军还在帐内候请宋大将军,大将军说不来,我家将军便离帐与弟兄们一道烤肉去了。谁知宋大将军去又复返?总要给些许时间,请我家将军回来。”
“怕是请不回来了罢?”宋启玉冷哼,“先生的空城计当真精妙!”
叶一舟兀自微笑。“右武卫兵卒俱在。谁说是空城?”他抬眼看着宋启玉,笑意下隐隐渗出寒气来,“即便真是空城,也未必都可让大将军来去自如罢。”
应声,帐前持戟司戈已先下了利械。锋芒相击时,发出锵得一声清响。
宋启玉面色不由一僵,却仍笑道:“先生真会说笑。我那几名随同——”
他未说完,帐外却有人呼道:“宋大将军安心畅饮,随同而来的几位将军,都已安置入席了。”正是那名副将。
宋启玉心已沉底,冷汗也淌了满身。看来线人所报非虚,今夜禁中必有异动。然而,右武卫却又分明未动一兵一卒,这白弈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他实是捉摸不透了。
他强作镇定对叶一舟笑道:“先生不是真想留下本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