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霖转过头,淡淡问道:“你打算以苏采女为饵?”
君于远冷哼道:“我不是他,还不至于沦落到要靠一个女子来成事。”
话语一顿,他又道:“再说,入了后宫,便是朕的女人。”
萧霖对于他的说辞,不置可否:“看来,那位苏采女总归是让你上了心。”
君于远垂下眼,没有接话,只感激道:“此次谢家之事,有劳先生了。”
萧霖冷笑:“皇上心知肚明,我此番所为并不是为了你。”
“……弟子铭记在心,”君于远扫视着寂静的树林,眼底闪过一分黯然。
终归是少了一人。
他长长一叹,转向萧霖道:“先生其实不必如此,苏……都是你我心上无法愈合的伤。”
这道伤口,没日没夜的剐心之痛时刻折磨着他。
君于远想起往日苏言曾提起,她的父母在十数年前的战乱中丧生,余下她孤零零地在街上乞讨过日。
若非遇上萧霖,她早已化作一抔黄土,追随其爹娘而去。
苏言加入萧门,不为保家卫国,施展抱负。最想要的,不过是一方净土,不愿再有像其那般的孤儿在世上颠沛流离。
先生确实不是为了他这位新帝,更不是为了明国。
当初萧霖接管萧门,为的是报恩。之后,为的便是成全他的徒儿这番小小的愿望。
于是,苏言对君于远,有期待,有忠诚,有敬重……
唯独没有,君于远一直最想要的。
因而,他更不能原谅自己。
那一晚在望月亭,让他在一瞬间竟然动了心……
冰棺
萧霖如来时那般,无声无息地走了。
君于远独自站在原地,许久才按原路返回。
却在某个分岔口,脚步一缓,转向了另一边。
推开沉重的石门,如临冰窖,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他暗自运气,身子回暖后,慢慢迈脚向前。
石洞宽广,正中有一座结满薄冰的水池。走近一看,还能望见一大片生长在池中含苞待放的荷花。
花瓣上一滴殷红的泪状印记,正是在雪山之巅才有的泪荷。
被大片花海围绕,中央一座水晶棺木静静安放。
仿佛被泪荷簇拥,棺木在微弱的光线下透着莹莹柔光。
君于远腾空而起,脚尖在薄冰上略略一点,飞掠而去,轻轻松松便立在棺木的一侧。
单腿跪在棺木下圆形的石坛上,他伸手抚着水晶棺木,熟悉的冷意自掌心蔓延,君于远低下了头。
透亮的棺木中,一人安静地平躺着,一脸祥和。
梳得齐整的乌发,身穿干净整齐的青衫,面容发白,透着一点红晕。若非胸口没有起伏,这人仿佛就像在沉睡一般。
千百次在脑海中都能勾勒出的眉眼,印在心底的容颜,只可惜那双沉静的墨眸却再也不能睁开。
君于远定定地看着,像往常那般,只能隔着棺木,陪着这人在此静谧之地坐上一会。
往日他们没有这样的机会,如今他在繁重国事之余,都会来此地小憩。似乎这样,两人还是能靠得很近。
而君于远,亦绝不会就此忘了他的音容笑貌。
一次又一次地这样看着,君于远才能一回又一回地提醒自己,这梦寐以求的皇位,究竟用什么样的牺牲换回来的。高处不胜寒,他也绝不能容忍自己辜负了棺中之人。
即便,在君于远看来,用这人的性命换取的东西——这世上根本不存在!
“言儿……”君于远低声呢喃着,仿佛在呼唤,又似乎在等待着棺中之人的回应。
他多想牵着苏言的手,心里有多少话想说。
可惜,苏言口中含了明国皇室的秘宝——锁魂珠。因而,尸身能完整得保留下来。
唯一的缺陷便是,哪怕是轻轻的一碰,都足以让尸首化成粉末,灰飞烟灭。
他们离得这样近,却连牵手的资格都没有……
君于远垂下头,脸颊贴在冰棺上,望着池中大片盛开的泪荷,淡淡的清香飘来。
他阖上眼,终究有了些睡意。
除了这里,也只有琼华殿能让自己的心渐渐平和下来。
那一夜之后,君于远再也没有去见那位苏采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