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睡就睡,很快就打起鼾了,这速度实在是惊人。
展越浩这才打量起车内的另外俩人,终于憋不住了,“你们俩下午去哪儿了?”
“买鲫鱼。”
“万家陵。”
两人很没默契地同时回道。夕蕴觉得没什么可隐瞒,实话实说了;反倒是越蒙,不想让大哥想太多,胡乱说了个理由。
这截然相反的答案,越发让展越浩觉得事情不单纯了。他不是怀疑自己的义弟,只是信不过以风流著称的钱夕蕴。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她倒好,竟然勾搭上他的总掌柜了!
“那鲫鱼呢?”展越浩抬起头,凌厉的目光扫向两人。
夕蕴哼着歌,抚摩着自己的脖子,故意把目光转到窗外,不去理会他们。反正买鲫鱼这种弱智的说法,不是她想出来的,不该由她来善后。
眼见她这模样,展越蒙硬是被气得牙痒,骑虎难下的他只好继续死撑下去,“放生了。”
“哟,你什么时候也学起吴越那套'每日一善'了?”话是冲着展越蒙说的,他的目光却始终死锁着夕蕴,一再试图想将她看穿。
“东叔不是说,要积极向好的榜样靠拢吗。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伴着夕蕴的喷笑声,展越蒙也开始意识到,这个谎言是圆不下去了,只好硬生生吞了话尾,故作若无其事地赏起车外的风景。其实哪还有什么风景,夜深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不自觉地,他偷睨了夕蕴几眼,多少有些被她刚才的坦然骇住。
也许,一直以来都是旁人将她想得太复杂了吧?这般相处下来,这女子也不过清澈似水、一目了然。
“别看了,叔嫂之情,太禁忌了,展家蒙不起这个羞!”注意到他视线所落的位置后,展越浩咳了声,暗忍着怒气呵斥。他花了好多的定力,总算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平淡无奇。
可这一切夕蕴却不知晓。她收起了笑意,目光在这两兄弟间徘徊了一会儿,又生生地转开了。心渐渐地凉了,他在意的压根儿就不是她,而是展家的名声。世俗如此,女子的价值往往连一些虚无的名誉都比不上,夕蕴纵是了然,依旧无法抑制住心底酸涩。
这夜,分外漫长。
光是为了钱小弟的住房问题,就花了好些时辰。展越浩坚持不愿让他住客房,偏要让家丁们在从凉他们的院子里腾出间屋子。对于他的安排,夕蕴甚为费解。然而考虑到钱小弟生性顽劣,她还是没有应允,硬是让他暂住进自己房里,说是等明儿天亮了再商议。
大概是倦了,展越浩也懒得跟她争辩,勉勉强强算是答应了。
直至夜深人静,夕蕴依旧坐在灯前发呆。说不上为什么,仿佛今日特别地伤怀。以前,她偶尔也会觉得撑得很累,可这疲倦感在今晚这透亮月光的照耀下,似乎越发无所遁形了。
“钱小弟啊钱小弟,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静静打量着弟弟的睡颜,夕蕴忽然生出感慨。
也只有睡觉的时候,这小子才会安静点儿。这些年,爹变了很多,甚至有些重女轻男。这也许与跟时世相关,杨贵妃伴在君侧,全家得贵,民间开始流传“生男不如生女”的说法。再加上当日因为钱小弟的一时冲动,导致市舶使的人盛怒,她不得不嫁给万漠,爹对钱小弟也越来越冷漠了,夕蕴也就更纵容这个弟弟了。
他爱惹事、爱胡闹,她便由着他,闯了祸无法收拾了,她就善后。
“其实你还是挺可爱的,可他们为什么都说你是个废物呢?”夕蕴忍不住伸手轻抚向弟弟的剑眉,眼角浮出慈祥的笑意。
不知不觉地,竟觉得眼眶湿润了。不愿让自己太多愁善感,夕蕴索性起身,想去外头透透气。
拉开门后,微凉的晚风扑面而来,夕蕴不禁打了个哆嗦,反倒觉得睡意更少了。稍一抬眸,她的目光略显痴愣地落在了不远处的梨树下,一个暗红色的身影正负手立在树下,隐在夜色下,若不仔细看几乎不易察觉。
夕蕴揉了揉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才尝试着轻唤,“展越浩?”
那是潜意识的反应,仅凭一个背影,她压根儿猜不出那是谁,只是希望是他而已。
现实总算没有让她失望,听闻她的声音后,那个身影震了震,缓缓转过了头。
确是展越浩,他没有说话,目光如这夜一般的冷,静静地逼视着夕蕴。良久,都没有说话。
反倒是夕蕴率先忍不住了,“外头冷,要不要进屋里坐坐?”
“好。”
这爽快的回答,着实没让夕蕴反应过来。自新婚夜之后,他几乎就没有踏入过她的东园。除非她自己找上门,否则他是绝不会来主动见她的。久了,夕蕴也认了,如刘姨所说,爱情,总有一方是要主动的,否则就永远停滞不前了。
“这小子真是有福之人,无论在哪儿都睡得那么沉。”
等到夕蕴回过神时,展越浩已经大咧咧地坐在了桌旁,打量着钱小弟。
顺着他的目光,夕蕴也看了过去,不由得轻笑,“他就是头猪,猪都这样。”
“是吗?真好。”叹了句后,展越浩稍稍扯回涣散的心神,“过来,聊聊。”
夕蕴斟了杯茶,递给了他,理了理衣裳,刚想在他身旁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