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旭嘴角微扬,负手向外走去。
楚方上前拦身道:“慕先生还未告诉我结果。”
“我已经告诉你了。”
楚方一怔,“难道在这种时刻,他还要顾忌家斗?”
斐旭笑而不语。
楚方咬牙,往回走去。
斐旭高声道:“楚先生何往?”
“我去求范老先生,有他说话,必能事半功倍,马到成功。”
斐旭摸摸下巴,喃喃道:“马到成功?”
永谐二年二月二十六日。
蔺郡王大破伍阳。
次日。
静安王攻下歧越。
自此,三支勤王之师以鼎足之势包围平沪。
高阳王仗平沪内粮食充裕,自给自足,以守城之利坚城不出。
三师屡攻不下,再成僵持战。
快骑如电,夹风而行。
怀中信笺重逾千斤,乃是二十个死士以命换来的,骑者半刻不敢耽搁。
一道破风声微若落针。
骏马前蹄一屈,半跪着滑出数尺。
骑者措不及防下被前倾之力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后脑勺重磕在硬石上,顿时昏了过去。
一个银发青年自暗处悠悠晃了出来,半蹲下身子,从他怀里抽出那封信,大咧咧地揭开封蜡,抽出信笺看起来。信上字迹工整,显出写者当时心思沉静,不急不躁。
青年摇摇头,将它放入袖中,又从怀里拿出另一封信,与先前战报无论信封,封蜡竟是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是,信封中的字迹微呈潦草,横竖撇捺皆出烦躁郁结之气。
青年将信塞入昏迷的骑者怀中,替他整了整衣襟,朝正在努力站起的骏马比了个嘘的手势,才缓缓退回暗处去。
大约半个时辰后, 骑者悠悠醒转,伸手摸了摸怀中的信封,才吐出口长气,起身摸着脑后一瘸一拐地走到业已站起的骏马边上,翻身上马,一夹马肚,朝着前路呼啸而去。
史进泰将信怒拍案上,“可恶的老匹夫,欺人太甚!”
史远急道:“父亲,到底战况如何?”
“唉,”史进泰长叹一声,“蔺郡王、静安王与彭岚、徐特三面夹击,王爷被围困平沪。城中缺粮,只能再支撑一个月,王爷准备放手一搏。”
史远皱眉道:“消息是否可靠?”
“我认得王爷的笔迹,断不会假。”
史远问道:“那王爷可有令父亲出兵?”
史进泰摇摇头。
史远眉头皱成山丘道:“王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其实王爷……”这个秘密他已经埋在心里太久,久到不吐不快的地步。史进泰一拳敲在案上,“其实这是王爷欲留后路之计!”
“后路?”
“不错。”史进泰索性一股脑儿全讲了出来,“当初范老先生曾劝王爷不要急于用兵,王爷虽未采纳,却也为后人留了条退路。两妃之争王爷早有所料,我与王爷决裂,率三万兵马回城之举乃是出自王爷授意。”
史远想了想,失声道:“莫非王爷是想让妹妹与王爷脱离干系,好保住世子的地位?”
“不错。这三万兵马乃是奉阳与高阳王府的最后保命符,我焉敢胡乱挥霍?”
史远默然。若是如此,那史进泰按兵不动才是有功无过的上策。
半晌后,他才幽幽道:“只怕王爷兵败,妹妹也……”
高阳王妃当日已经把话说得清楚明白,若高阳王有个万一,她也绝对不会独活。
史进泰将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可惜王爷只说一战定输赢,未下具体指示。”
史远将信笺接过来,边看边道:“王爷向来定若磐石,从未有过如此摸棱两可的说法。而且此信笔迹微显凌乱,难道,王爷的心乱了?”
史进泰虎目一睁,双唇激烈地颤抖,似为脑海中翻江倒海的思绪而震动。
史远知道他此刻正是天人交战之际,不敢打扰地默站一旁。
“王爷待我史家恩重如山。如果没有王爷,也就没有今日的史进泰!”一旦拿定主意,他反倒平静下来,“总之此战,不成功,便成仁。”
史远热血沸腾道:“我愿作先锋,为父亲,为王爷开疆辟土!”
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老爷,慕先生求见。”
史远不悦道:“他怎么老阴魂不散地在我府里来来去去?”
史进泰朝门外高声道:“请到花厅等候。”随即低声道,“王爷对他都顾忌三分,明知有风险亦决然用之,便知此人的能耐。你到时说话须多加小心,切不可卤莽,露出马脚。”
史远虽然不以为意,却还是乖乖应声道:“是。”
到了花厅,只见斐旭提着一个偌大的包袱坐在那里,悠闲品茗。
史进泰目光扫过包袱时,微微一沉,“慕先生要远游?”
斐旭叹道:“高阳王败势已成,我也只好提早为自己打算,各自逃命去了。”
史远不屑道:“没想到名扬天下的帝师竟是如此的墙头小人。”
斐旭接口道:“连忠心耿耿的史将军都是自扫门前雪的大、人。我这区区小人,也就不如何了了得了吧。”
史远怒道:“谁说父亲是……”
“远儿!”史进泰喝止道。
斐旭目光在父子之间一转,大笑道:“看来史将军已有定策,倒显得我枉做小人了。”
史进泰见瞒不住,只好道:“我与王爷乃是翁婿,岂有不帮之理。”
“那是那是。”斐旭频频点头道,“我一无战谋,二无军功,这个监军实在当得惭愧。只好在后方为将军运送辎重,聊表寸心。”
史进泰见史远又要出言相讥,急忙道:“如此甚好,那远儿还请慕先生多多照顾了。”
斐旭笑道:“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