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淡淡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朕早就死过一次了,多活一日也不过多贪些阳寿罢了。只是她……朕若册她为妃,他日朕不在了,她的日子得有多难过,朕又怎么舍得……”
话音未落,却又听到雨凝在梦中发出尖叫声来,撕心裂肺地喊道:“走开……走开,不要喝我的血,不要……”
“万岁爷……”
虹儿忽然扑通跪在地上,砰砰地磕了几个头,红了眼圈道:“奴婢求万岁爷,就册我们主子为妃吧,这宫中……怕是真有鬼呀。”
顺治听雨凝叫得凄惨,心疼如刀绞,忙道:“你快去瞧你们主子,册妃的事不急于一时。”
虹儿却不肯起来,趴在地上哀哀道:“万岁爷,求您册我们主子为妃,她才能凭着您的龙气躲开这恶鬼的纠缠,求您……先别管身前身后的事,只听我们主子这哭声,您就不心疼吗?”
顺治见她只是伏地恳求,却不进去安慰雨凝,心里躁急,一跺脚道:“你这小蹄子……”
说着话,竟自己闪身进了内室。
他冲到床前,只见雨凝满头都是汗粒子,嘴唇不停地颤抖,要哭却哭不出来的样子,声音竟已是嘶哑的了。
“雨凝……别怕,别怕……”
顺治心疼地抚过她汗湿的鬓角,柔声道:“朕在这里,朕在这里保护你,你什么也不用怕,别怕。”
雨凝似乎被他的声音所安抚,惊叫的声音慢慢低下去,脸色也没有那么难看了,终于……缓缓地安静了下来。
“福临……”雨凝双目紧闭,在梦中喃喃道:“是你吗?福临,你在哪里?”
顺治听她柔情万种地唤自己的名字,只觉得心头一热,忙伸手过去把她拥进怀里,柔声道:“我在这里,雨凝,你别怕,我不走。”
雨凝在睡梦中嗯了一声,唇边露出浅浅的微笑,反手抱住他梦呓道:“可算找着你了,不许再走丢了。”
她一直都是痛苦挣扎的神情,这一笑,仿佛春花绽放,顺治瞧得心动神摇,忍不住答道:“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雨凝笑意更浓,口齿不清地道:“若是我们走散了,我就站在原地,等着你来找我。”
这句话如同睛天霹雳从顺治脑海中轰隆隆地滚过,他刹时愣住了。
若是我们走散了,我就站在原地,等你来找我……
所以她不肯走吗?所以她宁肯受那样的侮辱,也不肯离开皇宫……
“雨凝……”
顺治唇边带笑,心里却是酸的,一眨眼,两颗滚烫的泪珠掉落下去。
“……虹儿……下雨了吗?”
雨凝皱皱眉头,迷迷糊糊地擦去面上水珠的触感。
忽然,她半眯的眼睛瞪地滚圆,不敢置信地瞧着眼前的少年。
“你……”
雨凝惊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贪婪地,欢喜地瞧着他,眼睛眨也不眨。
“我明白了……这还是在梦里……”
雨凝恍然微笑,忽然更紧地反抱住顺治,将头靠进他的怀里去,像猫撒娇似的,微微地蹭了蹭。
“你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雨凝抬头嫣然笑道:“被我传染了吗?你听……扑通,扑通,扑通……它可真吵。”
顺治瞧她爱娇柔媚的样子,心里又软又酥,忍不住凑过去在她面上轻轻地一吻,哑声道:“傻瓜……它是在喊:‘雨凝,雨凝,雨凝,雨凝,雨凝……’,你听不懂吗?”
雨凝怔然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像是活生生地在我面前,而不像是梦中?”她皱眉凝思了片刻,又微笑道:“这梦很好,很好。”
“傻瓜……”
顺治再也忍不住了,紧紧把她拥进怀里,紧的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心里。
三阿哥才不到四个月,按理说还是个只知道吃睡的孩子,希微去的时候正由奶嬷嬷抱在庭院里晒太阳,旁边坐着个针线嬷嬷,给三阿哥缝一双淡红面子的软底绸鞋。
希微没穿花盆底,又没带人,就那么静悄悄地走进去了,两个嬷嬷津津有味地说些闲话,竟也没瞧见她。
希微刚要张嘴,那伏在奶嬷嬷背上的三阿哥却忽然咯咯笑起来,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希微,唇边露出个浅浅的梨涡儿。
奶嬷嬷笑道:“这又是怎么了,我的小祖宗……”
她一转身,瞧见希微笑盈盈地站在那里,吓得忙伸手推推那针线嬷嬷,两个人都胆战心惊地往地上跪。
希微满心欢喜,忙笑道:“礼就免了,小心伤了孩子,”又道:“皇后娘娘赏了什物给三阿哥,你们编绦子把这珍珠坠上,给三阿哥戴在胸前。”
她说着话,就把那珍珠佛从怀里拿出来,摊在手心上。
三阿哥身子尚软的像面条一样,只一双眼睛灵动,竟是眨也不眨地瞧着那珍珠佛。
针线嬷嬷忙过来双手接了,送到三阿哥面前笑道:“阿哥瞧瞧这珍珠佛……你皇额娘的恩典。”
清后宫的规矩是生母不得抚养亲子,这是为了避免内戚权力过大,母子关系过于亲密以至于有所图谋,甚至觊觎皇位。
像三阿哥玄烨这样,满月后就被皇后博尔吉济特氏抱养,当然,皇后不可能真的带孩子,只是说待他会请安说话之后,叫的第一声额娘,只能是对皇后。
希微当然知道这规矩,往常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此刻却是心往下一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渐渐弥漫开来。
三阿哥懂什么,他只是尽力地伸开又合拢手指,试图去抓那明亮璀璨的玩意儿,希微却是心里一动。
“玄烨……”希微转身走到三阿哥面前,伸出双手去,微笑道:“好孩子,快到额娘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