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中的疼痛更甚,却只是若无其事地,等待着,那同样意气风发的一下掷落。
久久,也未曾有什么响动,他诧异地睁开眼,只见那纤弱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怀抱着旧旗,艰难惊险地从桅杆上爬下。
海风吹过,她的脸色仍是那般苍白,桅杆上的风泥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污黑,却更显得剔透皎洁。
“为什么不把旧旗扔掉?”他情不自禁地问。
宝锦抬眼看着他,随即又从桅杆上缓缓而下,声音轻微,却含着泰然和平静,“这是你们的旗帜,几载鲜血染就,岂能抛弃……”
刘南一阵晕眩,全身的热血都涌上头来。
“你们姐妹俩,真是不同……”
他苦笑地望着周围众人激动的神情,知道宝锦已经收尽人心。
琅缳乘舟前来时,几乎是抱着看笑话的意思的。
“这位宝锦殿下,口口声声挟着水师的力量,来跟我做交易,却不知道,这些水师桀骜不驯,并非易与之辈啊!”
她带着些讽刺地轻笑着,想起刘南的拒绝冷意,心中又是一痛。
仿佛很是快意地,她想象着宝锦受挫后的沮丧,笑容越发加深,但随即,打了个冷战。
“不对……”她想起宝锦笃定的态度,心中却是一紧,“若她真是胡吹大气,又怎会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
她想起宝锦提出要江南整个国库,心中疑云更深。
不及多想,轻舟已经靠岸。
这一次,并无战船迎接,岸边静静伫立着两道身影,一男一女,那熟悉的轮廓,却是让琅缳的双手都颤抖起来。
“刘南,你拒绝助我,却向她效忠!”她咬着牙,一字一句,近乎泣血。
刘南双掌紧握,几乎要流出血来,海风吹来,将他腰间的香囊带动,里面发出细细的清脆声——那是被琅缳摔裂的,两人文定姻缘的珊瑚簪。
他嘴唇颤动,终于开口道:“我曾有誓,不能将水军用于私心,琅缳,我对不住你。”
“你只对景渊帝一人忠诚,不是吗,为何要助这乳臭未干的小女孩!”琅缳低喊道,风声肃杀,却无人回应。
宝锦沉静地凝望着这两个人,眼中闪过一道怜悯,半晌,才道:“自刘将军以下,天朝水师重回我元氏麾下。”
她眸光幽闪,继续道:“那么,琅缳郡主,你我的交易,是否要继续进行呢?”
仿佛是提醒似的,她重复道:“我以麾下水军,助你歼灭伪帝的战船,而你,将江南库银尽数……”
“不用说了。”
琅缳抬起眼,光芒冷得让人心悸,异常平静地低声道:“我答应你。”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破釜沉舟、斩金断玉的铿锵凄厉。
第二十二章 弃子
对不住了……琅缳,你和你王兄也是我这盘棋局上的……弃子。
夜已深了,皇帝把奏折放在一边,正在沉思冥想。
自从定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后,云时率领大军,正星夜夺关斩隘,赶往金陵。
算来也该到了……皇帝暗忖,想起这边水军牵制下,南唐军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由得会心一笑。
正在沉思之时,却听舱外人声喧哗,仿佛有无数惊叫惨呼,皇帝悚然一惊,疾步而出,却见火光将半边夜空都照亮了!
无数的火箭倚仗风势,嚣嚣而上,浸满油脂的麻布迅速燃起,将射中的人或物卷入祝融大火之中。
硫黄的气味扑鼻而来,爆燃的火花中,无数己方的战船付之一炬,更有无辜中箭的士兵满身火焰,哀号着在舱外打滚,甚至有的忍耐不住,径直跳入江中。
将尉的怒斥声在人声喧哗中听不真切,一切的人影映着火光,显得光怪陆离,仿佛无数的魅影。
“中计了!”
皇帝怒极,一掌将栏杆拍碎,木屑落了一身,却浑然不觉。
“南唐人想全歼我军于此!”
他冷笑着,猜出了答案。
噩梦仍在继续,在如墨的夜色中,天上的冷月也随波心荡漾,仿佛不忍看这一幕人间惨剧。
水波越发破碎,有人抬眼望向不远处的江心,却因惊诧而张大了嘴。
“那是……什么?”
江心水波荡漾,仿佛煮沸一般上下翻腾,由远处渐近的魔魅般的船影中,隐隐绰绰现出了一道道黑色长筒。
又一道火光闪过,灼热的硫黄气息,卷着黑色碎渣将船身覆盖,不幸被击中的兵士,顿时被烧得焦头烂额。
“这是什么?”水军将领们骇声吼道,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这就是景渊帝赦造的‘神火飞鸦’明代史书上记载的军用火箭“神火飞鸦”外型如乌鸦,用细竹或芦苇编成,内部填充火药,鸦身两侧各装两支“起火”,“起火”的药筒底部和鸦身内的火药用药线相连。作战时,用“起火”的推力将飞鸦射至100丈开外,飞鸦落地时内部装的火药被点燃爆炸。爆炸时的飞鸦宛如今日的火箭弹。。”
皇帝从顶舱缓步而下,这漫天箭羽,火光冲天,在他眼中映出极为强烈的光芒。
“所谓神火飞鸦,乃是在鸦形体内装满火药,火药中有火药线通出,并与起飞火箭火药筒中的火药相串联;发射时先点燃起飞火箭的火药线,使火箭飞至敌方,并将鸦身内的火药引爆,即可杀敌无数。”皇帝回忆着宫中残留的札记,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低沉的声音在火光横飞中听来,稳如磐石,众人见他如此从容,不由得也安定下来。
“真是有趣……死去已久的人,居然也能把我逼得如此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