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你爹,我不得已。你,我也要。
——再无牵连?可以——除非你杀了我。
他曾经,多少次暗示着她,多少次出言相激,甚至扔出照影不惜以自己的命来赌,就是希望能她能好好活下去,希望她能留在他身边。而她,却从未参透他的苦心,一次次地要与他撇清,一次次地宣告她要离开,明知殷彻是他心底的刺却还是要抬出他来伤害他,甚至最后以那样决绝的方式在他眼前消失。
依旧记得那天承宛宫中重逢,他那惊痛的表情,还有那一句——你居然这么恨我。
回忆似潮水将她淹没,心痛到极致的时候,才发现最深刻的美好。
于是她微笑:“爹,我没有怨他,我只是想,我已经这么笨,怎么还爱上一个傻瓜。”
陆珣一怔,应霜却已在身后笑起来:“你以为,你爹年轻的时候又聪明多少?”
沉醉站在街上,看着眼前巍峨的府第。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宅院,大门上却换上了“护国公”三个大字。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台阶。
“姑娘找谁?”年轻的守卫问道。
“杨恪在吗?”她问,念出这个名字,心已乱了节奏。
守卫惊讶地听见她直呼护国公的名字,但也马上回答道:“姑娘不知道吗?杨大人已经辞官离京了。”
沉醉心里一震,连忙问道:“他去哪了?”
看着守卫摇头,她的心顿时沉到谷底。
“无忧在吗?”她又问。
“姑娘是说杨小公子吗?他跟随兵部张大人出使南疆了,没几个月回不来。”
“谢谢。”吐出这两个字,她失魂落魄,恍然走上街头。
日夜兼程地赶回来,他却已离去。
辞官离京了吗?可是这繁华的京城,有着太多属于他们的回忆,她还是想找一找,也许在一个转角,也许在某一家茶楼的窗前,就会见着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街上人潮汹涌,从来没有觉得,这京城是这样的大,这人群怎么也望不到头。
路过糕点摊,想起那天她被推到马下,是他宽阔的怀抱牢牢地护住她。
走进离忧阁,想起当日他被她逼得有些无奈的神情,还有那个温和轻浅的吻。
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转过一路口又一个路口,身边的人群渐渐在减少,日落,天黑,月升,灯亮,她的脚已经走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每迈一步,都用尽全身的力气。
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时让她这么想念他,心头的孤单快要把她整个吞噬,她不知道再这样找下去,会不会彻底崩溃。
唯食轩。
恍惚中,第二次寻到这个地方。
酒楼里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那么多人,却没有一张脸是她熟悉的。
临窗的那一桌,是他们坐过的地方。
缓缓地坐下去,旁边的店小二问:“姑娘,请问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两个人。”她说,扭头看窗外,眨去眼中的泪花。
——你身体刚好,吃点疗补的吧,小二,八宝鸭,虾子大乌参,梅菜扣肉,虾仁烫干丝,蟹黄汤包,凤梨酥。
想起那一天,他就坐在对面点菜,淡然而低沉的声音,一直暖到她心里。
点了同样的菜,她大口大口地吃,眼泪却一滴滴地掉在盘中。
咬着凤梨酥的时候,想起他亲手做的奶酥,酸中带甜,当时的滋味,一遍遍地往心头绕。
多么想再见他一面。就算他对这份感情倦了,厌了,只要能让她远远看他一眼,她就心满意足。
抬头望窗外,月色皎洁。
忽然想起那夜的边关,小雪飘扬,月华如斯,他抱她,轻声地说,我喜欢你。
还有后来,他许诺,甘泉河冰融了他会带她去看。
如今春风已暖,冰雪消融,他可还记得当时的承诺?
六十二、箫声尽处两销魂
黄沙漫漫铺心路,戈壁茫茫掩雪山。
红柳深处,还忆旧时无语垂鞭,风尘仆仆自江南一路向北,只为了心里刻骨的牵念。
客栈正在整修,沉醉走进去,还未开口,便听见一声惊喜交加的呼喊:“陆姐姐!”
抬头望去,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露着一对可爱的虎牙,正瞅着她笑。
她莞尔:“初一,又见面了。”
初一已经跑到她身边,好奇地问道:“陆姐姐你怎么又来了?又要去宁远吗?”
沉醉一笑:“我来找人。”
“找人?”
“找一个人,因为他欠我一个承诺。”
“喔,”初一挠挠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脸上异常柔美的笑容,“你要是不急着走,我这就给你收拾一间客房去,虽然这客栈现在在整修不开张,但你是我姐姐,回头我跟新老板讲一下总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