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臻亦看着她,片刻,迈步走入室中。
“明日有大舟返京城,臻来问女君意下。”谢臻隔着几案,与蔡缨相对坐下,缓缓道。
蔡缨注视着他,目光平静。
“我去零陵。”片刻,她轻声道。
谢臻目中闪过一丝讶异:“哦?”
“缨如今孑然一身,唯零陵有一舅家可往投奔。”蔡缨缓缓道,停了停,微微低头:“且将来还要返巴郡为父亲收敛尸身。”
谢臻看着她,没有接话。
“明日我往京城之时,可送女君往零陵。”片刻,他颔首,却看着蔡缨,目光平和:“丞相嘱托之事,亦愿女君勿忘。”
蔡缨看着他,心中明了。
“可否请教使君一事?”过了会,她忽而问道。
谢臻道:“女君但问。”
蔡缨吸口气,道:“朝廷下派丞相,乃为辅弼诸王。今濮阳王逆反,若论责任,首究丞相失职。可对?”
谢臻答道:“正是。”
蔡缨缓缓道:“即便我父亲出得巴郡,亦逃不得一死,可对?”
谢臻视线微凝,颔首:“然。”
“缨得以至此,亦是因我父亲曾与使君约以要事。”
谢臻双眸正视不避:“女君所言确实。”
蔡缨看着他,目光定定,片刻,唇边浮起一抹苍白的浅笑。
“君子磊落,果如使君。”她深吸口气,向谢臻一礼:“待明日到得零陵,父亲交托之物,缨必奉与。”
顾昀回到住所,却见馥之正立在廊下,望着庭中出神。
“怎不歇息?”顾昀讶然。
馥之回头,见是他,笑笑:“睡不着。”
顾昀没有言语,只走上前去,将她身上的棉袍拢了拢,皱眉道:“那也不可站在廊下,惹了风寒怎好。”
馥之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片刻,笑道:“你比我还懂医。”
顾昀莞尔,搂在她身后,陪她望着庭中景致。
“甫辰。”过了会,忽而听得馥之道。
“嗯?”
“我想明日就返京。”
顾昀没有说话。
馥之回头,只见他望着庭中,目光深远。
“怎不出声?”馥之问。
顾昀瞥瞥她,神色无波。
“我不喜。”他淡淡道。
馥之一怔:“为何?”
顾昀将她放开,伸伸腰肢的骨节,望着天空:“别家妇人恨不得将丈夫绑在手上,我家妇人却只想着自己回京。”
馥之看着他,片刻,讪然道:“你要如何?”
顾昀低头瞅向她,声音低缓:“你说如何?”
那双眸近在眼前,深黝得似能攫人心魄。
馥之望着他,面上倏而烧起,笑意却渐渐加深,染上一层柔媚的颜色。“你来便知。”她的声音婉转,说着,伸出手,一把将他拉向室中。
零陵(下)
夜里,堂上明灯荧荧。
顾铣披衣坐在案前,对着案上摊开的地图沉思。
外面倏而传来些窸窣的脚步声,他抬眼,却忽而见一个身影走来。灯光氤氲,那面容恍然熟悉,顾铣不禁怔了怔。
“叔父。”那女子行至他面前,下拜一礼。
顾铣看着她,回过神来。
“是馥之来了。”他神色和蔼,将案上的绢图收起,放在一旁。
馥之微笑道:“侄妇见叔父堂上仍有灯火,料想叔父未睡,便做了些羹汤来。”说着,从侍婢盘中端起一碗羹汤,呈在顾铣的案上。
顾铣看着瓷碗,面露笑意。
“难得馥之一番心意。”他和声道,说罢,饶有兴味地拿起汤匙。
“甫辰出去了?”羹汤仍热气腾腾,顾铣搅动地吹了吹,向馥之问道。
馥之答道:“才出去不久。”
顾铣含笑,低头饮羹汤。
“不知可还合叔父胃口?”馥之问。
顾铣颔首,夸赞道:“甚香甜。”
馥之笑了笑。待顾铣吃完,她让侍婢将食器收拾下去,自己却不告退。
顾铣微讶。
“请叔父赐脉一观。”馥之望着顾铣,诚恳道。
顾铣看着她,片刻,笑起来:“到底瞒不得扁鹊。”说着,将手放在案上。